我喜欢山,山环绕着水,水养着一方的乡人,山给人的是一种坚定不移的形象,它有宽阔的胸怀,记忆里的外祖母就像山一样。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是如此的卑俗低下,但我知道,她一生都在宽恕容忍她身边所有的人,那些无知地伤害着她的人,每每想起,我总是心里给人剜了一大块一样的疼。
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是外祖母每天煮磨好的米粉喂养着我,当我咿呀学语的时候叫的第一声是“婆婆!”,当我开始懂事我便认定,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从此便离不开她了。于是,每次无论是出远门还是去哪我总像块黏人的糖怎么也甩不掉。外祖母也习已为常,除非是迫不得己的时候会把我关在小屋里,任凭我哭闹也只能等着她回来。
每天鸡啼叫的时候就是外祖母一天工作的开始,家里头的大小事务忙完了接着就是去忙田地里的活儿,往往事情还没做完太阳就落到了山的那一头。傍晚的时候她挑着扁担的身影一摇一晃地,两只水桶的水一路洒到了家门口,天渐渐黑了高大的龙眼树变成了深黑色的,在皎洁的月光下在黑夜里显得那么的突兀,我站在门口迎着她一步一晃荡的走来,这样的身影将成了我心中外祖母永恒的印象。
屋里一片黑漆漆的,外祖母放下水桶来不及揉搓酸痛的肩头,她摸黑进里屋划动火柴点燃蜡烛,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外祖母苍老的脸若隐若现,她拉我到灶台边坐下,她开始生火,火生着了,她略带怜爱地摸摸我的头和蔼可亲地笑着说;丫头,饿坏了吧,忍忍啊!婆婆这就煮红薯粥给你吃。我是个沉默的孩子,我一言不发地拉起她的手,用我稚嫩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被岁月雕琢过的褶皱的手掌纹路。很多年后的我在想,只要能呆在外祖母的身边。就算一辈子喝那乏味的红薯粥我也甘之如饴,只是,来不及了。多年后,当我望着墓碑上她和蔼可亲的样子,这世上还能有像你这样的人吗?疼我宠我。
我总比同龄的孩子过分的成熟却沉默少言,不会像其它的孩子那样跟家里的大人撒泼索取些什么东西。
隔壁的小姐妹金玫银玫在她们过生日的时候她们的母亲送了她们各一条粉红色的裙子,蝴蝶结的腰带,裙裾有美丽的花样图案。她们穿新裙子的那天在我面前晃来荡去的。我直直地看着她们手舞足蹈的样子,心中是泛不起任何涟漪的。
银玫近身我时她晃着手袖子的丝带甩到了我脸上,我不假思索地把她推倒在地,我看见她粉红色的裙子渗上了黄泥土的颜色,她哇哇地哭起来,越哭越凶,我有些慌张地跑开。
这虽然是小孩子间的小纠纷,但她们爱斤斤计较的母亲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一定会到外祖母跟前告状,我害怕看到外祖母会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躲到了屋子里最黑的那一间去,外祖父是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他在人世的最后时光,也是在这屋子里停止呼吸,听外祖母说曾外祖父也是在这间屋子临终的。天还未黑的时候它还是有些亮光的,若是在夜里我是死也不会在这里呆上一秒钟。我是如此的害怕黑夜和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黑屋子里格外的安静,天渐黑屋里的光线渐渐的消失掉,我听到有老鼠叽叽喳喳地爬动和嘶叫的声音。还有另外一种若有似无的呻吟,多像一个受尽病痛折磨的人发出的声音啊,于是我想起了外祖父病犯时狰狞的脸。我害怕地浑身颤抖,我是出现幻觉了吗,动静越来越明显,它们在靠近我,最后我吓得夺门跑出了黑屋子。
当我跑出黑屋子的时候,我看到外祖母向那姐妹俩蛮不讲理的母亲道歉,这个蛮横泼妇她是从不想知道事情的原由的,因为就算她知道错误出在她女儿身上她也会强词夺理。
那一整晚我都一言不发把头垂得低低的,最后外祖母并没有责怪我,她把我抱在怀里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我却抱着她慢慢地抽搐起来。
第二天,我意外地发现外祖母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去买了两块很漂亮的布料,粉红色的和紫色的,她说“弄坏了人家的裙子是要给人家赔一条,紫色的那块给咱家丫头做一条。”, 我拥有了一条裙子,但我却从来不穿,我不喜欢做乖乖女,我亦没有公主梦。裙子的裙摆上外祖母用深紫色的绣花线绣上几朵生动的紫罗兰,它们多像夜里舞动的精灵啊!一言不发的自顾的摆动着只有自己懂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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