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大喊一声,在我意识清醒的瞬间,我把右手猛地扎进身旁的水桶中,冰冷的水面上泛起了迷你的泡泡。
创伤面的巨大让我大吃一惊,包括后来的医生。半片手掌的疮痍一直延续到手腕以下很长的地方。
我听到爸爸仰天长叹一声后老泪纵横。
我看见妈妈倏忽从床上跳起来,顿时定格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痛苦表情,直到我揪着心带着笑泪流满面的自嘲打断了这种时空的凝固。
空前的剧痛让我一阵阵抽搐,我能感觉到自己冰冷的额头上汗流如注。我的眼前一明一暗就像黑白电影镜头的切换,现实好像愈来愈远。
那个晚上有多难熬,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法用语言精准地表达,它留下的只是痛苦记忆的刻骨铭心。
我在妈妈痛哭流涕的催问下极力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快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把筷子伸进锅里,就发现自己应该把手伸进水桶里了。那一股逆流的沸油就像被眼疾手快的仇家伺机扑过来,我只知道来势凶猛,却不知道确切的缘由。白色墙壁上垒云般的湿灰色油印密密麻麻地拼接成其最好的佐证。
妈妈没完没了地哭,夹杂着无休无止的骂,破碎的声音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我安慰妈妈,我说我没事,以后会很小心,吃堑等于长智。
妈妈哭喊了一会儿后,声音小了下来。她又絮絮叨叨地申诉爸爸的罪过,说一切都是爸爸的错。她越说越起劲,情绪耀武扬威地踩在理智的头上肆意表现它 的盛气凌人。后来我才体会到事件引起的扣在爸爸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成为妈妈动则发怒的万能导火索。疾病和岁月已经把妈妈驯化成一个十二分的怨妇。这是妈妈的可怜在我心中最不愿结受的表现。
妈妈的怨气发展到不可理喻,爸爸极力忍气吞声,置之不理。
看到我在劝妈妈,但无果而终,爸爸生气地说,别理她,埋怨早已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她难以更易的秉性,就连这也无法心平气和地解释她的胡搅蛮缠,我告诉你,这严重到我的妥协都没法解决!然后气冲冲地出去把门摔在影子的回荡中。
后一句话是直接对妈妈说的。
妈妈从来都不会埋怨我。她深深地爱我,体现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爸爸走后,妈妈拿出家中的紫药水和酒精棉花帮我拭擦疮口。我疼得咬牙切齿,妈妈也心疼的直落泪,泪水掉在我烧伤的手上,火辣辣的感觉触电般顿时传遍全身。
很快,我的手上涂满了膏药。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股压过剧痛的不安在急速膨胀。我不顾妈妈的阻止快步跑进了窗外黑漆漆的春寒中。
我一眼就看到了背靠墙壁蹲在墙根下爸爸佝偻的身影。微弱的路灯下,有一些明亮的液体在他脸上闪烁。他旁边立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空酒瓶,他的呼吸化作白色蒸汽在夜色中翻腾。
我悄悄地退了回来。
等爸爸到家后,混乱的局面已经被妈妈收拾的井然。家里出奇的平静。可是我们每个人都能意识到平静的表情下面蛰伏着悸动,初春的安静却是万物自燃畸形的启响。
这样的情景频繁地出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了这一切,空气也仿佛除了供人呼吸外多了许多难言的功能。它们有着沉甸甸的重量,不菲的量值像无数隐形的铅垂线林立在我们周遭的任意方圆。我们被压得很疲惫,一举一动都像沉睡了几千年。
街上照旧车水马龙,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通向火车站的道路上穿梭着形形色色的神情。
爸爸在前,我尾随其后。显然爸爸口中我对该火车站的陌生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借口,他担心我的手。尽管经过妈妈半个多月的精心料理,我的手已不再泛滥青黄色的脓水,但它仍然经不得风吹雨淋,何况今天的风就算谈不上凛冽也足以称得起带劲。我说我自己可以搞定火车票,却怎么也奈何不了爸爸陪我买票貌似多余的要求。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听爸爸妈妈再留几天的劝告一定要最近几天启程,我的决定慌乱的就像在逃跑。
“火车站”这三个大字在那个标志性建筑物的头顶上闪闪发光,阳光纷乱的像砸碎了的金刚钻。候车大厅前的广场有一种大气的庄严感,火红的灯笼依旧散发着节时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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