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地以为这便是永恒，却浑然不知简单快乐的永恒也有破灭的一天，就像你不小心打翻了窗台上得沙漏，玻璃沙子洒了一地，任凭你多努力修补都注定徒劳无功——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伸手，小心翼翼地尝试抓住外婆没有挑扁担的那只前后摆动的手。知道此刻不可奢求太多，我默默祈祷：天上所有的神灵，如果你们真的存在，请保佑让我跟上这摇摆的节奏，即使只让我牵住它的影子，我也心满意足。滴答﹑滴答，时间在流逝；滴答﹑滴答，沙漏在倒下；扑通﹑扑通，心跳在加速，一秒，只要再一秒，我的手就可以触碰到外婆的影子了……

然而，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任何前兆的，我的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依稀记得，那是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由远及近，所到之处，万物粉碎，及我耳时，一阵刺目的晕眩在日光下弥漫开去……外婆转身，于是，阳光转变了投射的方向；于是，我们的身影失去了交集；于是，我看清了前方访客的模样。那是一高一矮的一对年轻朴实的夫妇。男人黝黑脸上挂着的是历经岁月洗礼依然不失真实的温暖笑容，女人眼里闪烁的是温柔贤良的慈爱目光。外婆让我叫他们爸爸妈妈。

是的，爸爸妈妈。

之后的事是怎样的一个经过已然说不清了，唯一还在脑海寄存的记忆是这样的：歇斯底里的哭喊震破了蔚蓝的天空，惊起了冬眠的禽鸟，引来了所有路人的异样的目光，还有，夺眶而出的泪水沾湿了一路的仆仆风尘，还有，幼儿园三个字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见了外婆落寞神伤的背影无奈地在空白刺眼的布景中久久伫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不是吗？我怎能自私地留下她一个人独自承受？！

三

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一切的不舍终将让步人生。我和外婆的永恒就这样意外的，简单的，匆匆的悄然结束。鸟过无痕，风去无声，所有的所有像从未真正存在过一样。梦醒就该擦干眼泪，继续向前。新的生活开始了。拥有爸爸妈妈的，完整的生活开始了。

是的，完整，真的。生平第一次，我有了叫“玩具”的东西，复杂无趣；生平第一次，我坐到了一群跟我相仿年龄的孩子中间，老师让我叫他们“朋友”；生平第一次，离家和回家的路是一个人走。当然还有的是，生平第一次，因为安静地在阳台玩水被苛责；生平第一次，被“朋友”欺负，嘲弄，告诉爸爸妈妈，他们让我去找老师，可老师不会理我，因为我不是“优秀”的孩子；生平第一次，独自走在大街上，闭上眼，伸出手，想象着外婆还在，还在我身边，她会牵起我的手，伴我走完回家的路，幸福，温馨，短暂。

她的，他的，他们的世界好复杂，我不懂。事实是，我无需懂——时间会帮助我，学会忘记就能适应，不是吗？喜新厌旧那是小孩子最擅长的事，不是吗？所以，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是你可以想象的。顺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熬完幼儿园，升上小学，融进他们的世界，拥有了一群真正的朋友。我们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那一路的蹦蹦跳跳的身影会一直伴我左右，我不再孤单。回到家，我会兴奋地给爸爸妈妈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切都如此自然，正常，仿佛往日那些记忆的消失是理所当然，以此来证实我的童年也是快乐得如同奔涌的泉水一样透彻明净。

四

天真，依然是天真得可以，以为只要回到那个地方，回去故地重游，就可以拾起一切，重新开始，却忽略了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世间轮回，物是人非。

我再次踏足外婆那破旧的门槛时，看到那熟悉的一切，瞬间，我变了个人似的，抓住外婆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外婆欣喜地看着我，就像旧时光重临，我们依旧可以无话不谈。

“外婆，你知道我们城里的那栋建筑有多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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