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老婆还未去世。对我很好,话不多,心里疼爱着。固有的发髻,在脑后盘起,干净利落。也是八十老几的人了,在忙着筑房子的时候,却精神十足,家里家外什么都清楚,精明细作,我们要去插手了,却总推开我们,嘴上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还干得动。一双巧手更是不用说了,闲下来时,会用一种细的绿色塑料绳织渔网,虽是没有多少钱,倒也打发了时间,便不觉得时间闲得慌。
老婆也算是有福的人了,儿孙个个孝敬,吃穿不愁,逢年过节,家里也是热热闹闹,这时候老人家最开心了,喜欢有人和她说话,知道我们都在她身边,便觉得安心。偶尔舅舅、舅母会把她接到城里去住几天,想想清福,可是习惯了乡下的人来人往,绿树稻田,新鲜的空气,老人家没住几天又还是跑了回来,说还是这地儿自在。
我是觉得高中的生涯是如此的漫长,可老婆的病却在这期间恶化得特别快,糖尿病加之多年的类风湿性关节炎,人很快地衰老下来,行动变得缓慢,离不开人照料。每天不能下床,儿女们便轮流照顾,喂饭,送水,洗脸,擦身子。后来,老婆身子渐渐不行。母亲从学校接回我,带到老婆身边,母亲让我在老婆耳边轻声地叫喊一声。我听见细微的呼吸,轻轻地呼唤叫了一声:老婆,老婆,婷婷回来了。老婆应声,微微睁开双眼,那样艰难,又慢慢合起,嘴角有些浮动,似乎在说着:啊,回来了啊。我握住老婆的手心,粗糙却很温暖,真希望时光停留,温度永远不要散去。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不能哭,老婆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自强的女人,从不轻易掉眼泪,教育我们也从来是严厉,我不能哭。老婆的时日不多,陪在她身边机会不会再有,多希望时间,你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心里悲伤,无奈。面对宿命的归向,是必应该以这样安静的方式结束人生的旅程。
夕阳西下,空气冰凉,再不见老人在家忙活,唠叨,再也不见了……
当我们突然一下子意识到,就好像突然警醒,那个一直深爱着我们可我们却不懂得去付出爱的人离开的时候,内心的空虚,无以言表,任何的安慰都无济于事,哭泣,泪流满面,那一刻的怅然悲伤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内心,需要许多时日,慢慢化解,才能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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