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是一种古老的工具,具体追溯其年代,我无从谈起。
村里有一台碾,说起它的历史,至少有一百年,我爷爷早已过古稀之年,而我爷爷小时,碾早已存在了。此处还要追溯它的来历,听我爷爷说,它是从一个叫西乡的地方运来的,西乡离我们村有三十里地,一百年前即二十世纪初期,大约民国时期,村里没有机械设备,村长发动所有壮丁,将近一百五十号人,用五天五夜时间,从西乡把这台碾抬了回来。碾砣和碾盘至少两吨重,听后无不令我咋舌,首先是人们的勤劳,不远三十多里地,而且山路颇多,用五天五夜才抬回来,在今天这点事情不足为奇,在那时不得不称为一项浩大的工程。其次是这台碾与我们村有如此之深的渊源。
碾从西乡乔迁至我们村,便踏上了为全村人服务的路途,它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任劳任怨,不蔽风雨,默默无闻,一服务就是一百年。
蹉跎岁月,掩饰了它的灿烂青春,碾砣已添几缕皱痕,碾盘也平滑了许多,不知是因为风雨洗礼还是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打磨。
前几天回家,跟母亲碾谷子,碾发出吱吱悠悠的协奏曲,记忆的丝缕带回我欢乐的童年,油然记得小时候跟母亲碾猪食的情形,那时候家里还有猪,下午从田间回家,晚饭后,母亲用簸箕盛上玉米或地瓜干,借着月光,朝碾走去,我则蹦蹦跳跳跟在后面,碾离我家不远大约二百步距离的样子。月光下我和母亲的身影映在碾盘,很温馨。碾完,回到家,带着满满的欣慰进入梦乡。这样的画面数不清持续了多少个夜晚,直到我上了初中,才渐渐少起来。
碾的西边住着一位老人,年纪将近八十,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平素不爱说话,却很勤劳,不管谁家有活,他从不谢绝。每逢秋收季节,他总是默默修那些被洪水冲刷的劣迹斑斑的田间小路,他的勤劳可见一斑,颇受村里人敬重。每次跟打招呼,他总以微笑相送,笑容可掬。
这台碾直到今天依然为村里服务,得益与这位老人的修理,老人阅历丰富,手上活甚细,碾哪里不好用,他一听便知,修理起来头头是道,无不受村里人赞许。
我时常觉得老人与碾情同手足,哪一个都不能缺少,可时光老人总开那些开不起的玩笑,前几天老人摔倒了,而且是晚上,在大街上躺了整整一晚,第二天被发现才抬回家,马上请来医生诊治。
当时,我听后,心里一震,新房空荡荡的,像失了什么东西,凝视良久,想起了夏季树荫下那位慈祥的老人,想起了帮人们干活的那位勤劳的老人,如果在一瞬间离我而去,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现实,前天回校时,老人还躺在病床上,唯有借窗外的枝叶,带去我默默地祈祷。
每次经过碾的身旁,我都会放慢脚步,仿佛听一位慈祥老人讲人生哲理。每次离开村落,好像用相机拍下碾的身影,又一想,这些触动心灵的东西,只需看一眼,就会牢牢印在心房吧。
如果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描写的是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中期西北农村生活的写照,则老人与碾是近大半个世纪之久的我们村的素描。如果说季羡林的《风风雨雨一百年》是季老一生心酸及成就的谱写,碾则是村落一百年生活变迁的见证。
一个安静的村落,生活着勤劳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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