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盅炳
“同学们！《归去来兮辞》这文章在字词句方面，我们就基本上学完了，下面同学讨论一下陶渊明人生的成败得失，可口头发言，可书面发言。”“又要作文啦！”底下是一片叫苦声。
“能叫苦好啊，知苦就能识甜。” “老师还幽默咧！”“他平常说，叫化子敲模模，穷快乐，看这不就是，教书十七年了没房子，自然没多少票子，人家广东早喊十万不算富，百万才起步，他没教出大名堂，还乐！”灵通人士揶喻。 “怎么这样损老师。”有人反对！
“老师！这文章您读起来象寿镜吾先生样摇头晃脑的其乐无穷，说陶渊明不做官，当农民，有无官一身轻之乐，有诗书琴酒之乐、天伦之乐、涉园之乐、山水之乐、劳动之乐、顺天从命怡然自得之乐……可这些乐在我们看来不怎么乐！” “对呀！这哪里比得上，布什的威风、皇冠车的名气、别墅的舒适、国宴家肴的美味、舞会的舒畅呢？” “是呀！老师，这文章实在难写！” “老师，您写一篇试试，让我们开开眼界？”
“哎，好文章，当然难写，但如今高考作文也好，学书论文也罢，只须抄一些，拼一些，凭空想一些就成，所以写一般化的文章，正如书圣说的，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还是较容易的。” “就你们的学识直叙，直评陶靖节的得失是难的，实打实硬碰硬，难！我也难！倒不如避实击虚吧！”“怎么个击虚呢？”“比如你们可以这样构思。”“咋样？”
“假如你小明的父亲是局长，放学，满脸愁容的回家，你父亲正一个劲儿在喝李科长送的‘人头马’，脖粗，青筋绽出，见你，忙问：‘小明，咋不高兴？’” “哎，老师出了个难题，叫我们写陶渊明人生的成败得失。”“这有什么难写的！陶渊明算个什么，假正经、糊涂虫，只可口上赞给别人听，自己不可照着做的，我读高中，读大学时就这么定论他了！”“可欧阳修说晋代无文，只有这一篇真正的文章，他是中国土大夫精神上的一个归宿，一座堡垒，世称靖节先生，靖节你知道吗？”“什么尽节！气节能当饭吗？精神能就餐吗？象陶渊胆一样我不当局长，今天能有 ‘人头马’，昨天能有‘五粮液’，前天能有老茅台吗？当年我不当科长，你妈能嫁给我吗？现在我不当局长，过年过节能有人送红包吗？春天能有玉兰片，夏天能有八宝粥，秋天能有云南石榴，冬天能有花江狗肉吗？我不当局长，能修这么大的房子，能出有公车，游有公款吗？你初中毕业的妈能在银行工作吗？高中毕业的姐能进税务局吗？你看我现在还体面吧，你妈对我温柔有加，连你二姨见了喜在心里，三姨见了眉开眼笑，四姨见了暗送秋波，其它人见了多是点头哈腰，这不是人生之乐吗？我要是有陶渊明的才气，文名，早就到省里乃至中央宣传部长了，那傻冒！你看你二叔，我当年叫他改行到法院，他不去，教书多辛苦，大学是白读了！你三叔，高考落榜，把他弄到了乡政府，他不去，现在虽然科技致富，有房有钱，也辛苦，都何苦来哉？” “可爸，你们当官不辛苦吗？过年过节既要向上司孝敬，又要应付下级纠缠啦！上上下下都得应付么？”“你知道什么！孝敬上级一本万利，对付下级和百姓有何难哉，四两拔千斤，谁敢把上司怎的！”“但，爸，现在中央大打贪官，老百姓指贪官的背心，恨他们早死，政治老师说前有张子善，刘青山，后有王宝森，成克杰，胡长青，现有麦崇楷，张国光 …… 这许多贪官都死的死，关的关了。”“你懂得个屁，那是骇猴的大公鸡，你知道吗？现在逃到国外的大官在四五千，消失隐藏在国内的大官三四千，他们动辄几百万、几千万、上 亿的，国家管都管不来！能管我这个2，5、8万的小局长，再说前苏联解体国有资产大分流，当官的有几个亏了，老子曰：“天之道，以有余来补不足，人之道则相反，损不足以奉有余”哪朝哪代哪种制度不是这样，所以路路易十六说，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这些格言你知吗？懂了吗？看来你的书白读了，我还告诉你，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要从现实中悟出怎样做人的道理，这才是真格的实事求是！你还来训老爸！滚！不肖子。”“你爸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你脸蛋上，你捂着火辣辣的脸，冲出家门迎头撞上了教书回家的二叔，把他撞退了三步，他赶忙把你扶回后面的老屋。”“你爸又打你？”“哎，不就为了写陶渊明的文章，我赞赏陶渊明，他说我白读书，又数落你和三叔了。”“哎，人各有志，人各有乐，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苏子曰，世事古难全，人生苦乐，价值高低，得失成败，那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幸福是一种心情，快乐是各人的感名，圣人之于道义，常人之于贫富，凡人之于苦乐，庸人之于糊涂，人还是有千差万别的，能如五柳先生的，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参同造化，顺乎自然者有几个人欤？人生在世，鱼和熊掌势难兼觉罢了！”“对呀，老师也常说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对呀太平时代，，也是浮躁的年代，更是奢华的年代，太史公曰，天下嚷嚷、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伟人之于功名，圣人之于道义，常人之于贫富，凡人之于苦乐，庸人之于糊涂，人还是有千差万别的，能如五柳先生的，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参同造化，顺乎自然者有几个人欤？人生在世，鱼和熊掌势难兼得啊！毛泽东，孙中山，曾国藩，孔子难以做到，就连周恩来的大无等于大有之至美、只怕也有不少的人腹诽呢？何况在太平盛世！要活得有品味，难！难！难！”“但，我父亲他 …… ”“你父亲，年少立志刻苦，发奋攻读，大学毕业，工作勤奋，仕途顺畅，也算功成名就，如一棵大树为你们遮风挡雨，一手撑起七口之家，不容易啊，只是这几年一手硬一手软，经济为中心，化而论为金钱至上，于是有美女经济，明星效应，再加上歌舞升平，掩盖了贫富分化矛盾的激化、并导致世风日下，你父亲也随时代而变，顺世事而化，熟话说圆的不稳，他是有些出格，我为之忧啊！我教书是清贫了些，但老鼠添浆巴，过得下，亦无大忧。比陶公，颜回强多了。但我一身热爱教育，关爱学生，总想把最新最好的知识授给他们，把一切技能教给他们，顾宪成不是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不是一乐吗？闲时钓钓鱼，闷时打打球，与人为善，于人有益，活得舒坦，自在，不是一乐吗？人称教书是天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吗？把捐助教育的事业叫“希望工程”“太阳工程”，从孔子到武训，从陶行知，徐特立到陈嘉庚，比尔盖次，这样的人也不少啊！难道他们不是乐在其中吗？”“二叔，你难道无忧吗？”“有啊，经济紧了些是私忧，世风日下，教风日下，学风日下没有好的解决法子，是公忧！教育改革没实质变化是近忧，听说教育要私有化，国家把教育当包袱甩，教育投入比例太小，国际排名太低，还不如印度高。经济发达了，可教育经费愈来愈紧，且各地很不平衡，教师人心不稳，政府管理事关民族前途的人口质量的教育的力度还远不如事关人口数量的计划生育，这是远忧！”“你真的没法子？”“一介书生有何法子！动动口，动动笔，呐喊几声罢了，一则人轻言微，二者出版风也不正，喊不出名堂，空忧啊，”“噢，难怪陶渊明退隐，眼不见，心为净啦！”“对呀！他年青时也是‘邢天舞干器，猛志固常在’的，后来觉得无能为力，才弃‘济天下’之志，退而为‘独善其身’的，”“他应该象孔子、屈原、司马迁、孙中山、彭德怀一样坚持到底！”“是呀！开始我也觉得他弃官可以，但不该归隐，更不该务农，应发挥特长，弃官从教，也不至苦到那地步！但后来 想陶渊明就是陶渊明，要退就退个干净！否则，历史上就没有陶渊明，陶渊明只有一个呀！”“哪倒是！”。 “哟，叔侄俩 谈得倒乐呀！”“这时你三叔提着一尾大草鱼进屋了，顺手放在厨房的临时养鱼池里。”“什么乐呀，刚才老大又把小明训斥了一顿，还打了一耳光呢！”“你的泪水已出来了！”他昏了头，只怕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为何打你，”“为写陶渊明的文章。”“噢，你爸是不喜欢陶渊明的。他们哪一类人是不懂陶渊明的，你二叔懂一些，我也懂得一些，他从书生至学而优则仕，又从仕退而为隐，不！是农民！与我一样！自食其力的农民！黑脚巴子一个！向土地，向大自然乞食，又向官们供食的人，不容易啊！这其中的苦乐得失只有你三叔懂啊！劳动是辛苦的，摸了大半辈子的笔，放下了，又重摸锄，更苦啊！听说他还遭过大火灾，就苦到家了！这就是他的失，失去额外的轻松的物质利益，也失去 生活保障，但这是他自愿的，自由的选择，说明在他眼里有比当官的种种好处更美好的东西，那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人格，品位，心灵的轻松，精神的独立，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李宗吾不是有本《《厚黑学》揭尽了做官人的辛酸苦辣，成败得失吗？鲁迅不是有‘酱缸文化’说尽了文人仕大夫的丑恶腥臭吗？陶渊明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的选择是基于他对官场，文坛，社会，人生，文化，世俗的深刻观察，切身体验，全心身悟后的结果，决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他不是想有桃花源吗？他或许还想过孔子的大同世界，说不定还想到月宫上去与吴刚共耕呢？我当年不听你爸的安排进乡政府，还只是本能上的选择，现在才有切身的体验啊，他不是说‘心为形役么’？打光棍的四爷子说白了人生在世就为‘二巴’（嘴巴、屌巴）。可见，心与身的矛盾，灵与肉的冲突，是人类自身难以解决的一个问题，只有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才可能解决这一矛盾，但世上无神仙，问题还是问题。”“三叔，你这一说，我明白多了，自由，独立，不受任何束缚，凭自己的才智能力而生，才有真正的快乐，”“对呀！”“你二叔也插话道”“你看我们院后的那棵大桂花树下为何光溜溜的，寸草不生。”“这我知道，老师常说，大树萌死百草。每一个人，就像一棵小草，一棵小树，应有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土地，自己的阳光和雨露。”“对呀！那你！”“我读高三了，十八岁了，我不能生活在那可恼的父亲的荫影下，我要与他一刀两段，分个一清二楚！”“小明，理论上容易，做起来难呀！三思而后行，读完高中乃至大学后再说。”“你二叔劝道。”“有了，至少你可以用脱离父子关系来吓你老父一跳，让他看众叛亲离是啥滋味，说不定可以让他清醒一下，知足常乐。”“三叔怂恿道。”“对，背后有我二人为你撑腰。”“二叔也附和道，叔侄三人商量着……” “小明，回来做作业！”“这时你父亲在高大金碧辉煌的院门口喊道，你走回家，平静地对父亲说。”“你还这样待我，我得与你脱离父子关系，人有脸，树有皮。做人既讲物质又得讲荣誉，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人不是鸟，人就是人。我要象二叔，三叔一样考大学，学技术，独立起来，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地做人，不要遭人暗骂，被人指着背心，成为“千夫所指之人”。“你！……”“好小子，你去独立，去劳动，打工，试试！”“不用试，这样的时代养活自己还不难，三叔就劳力，不快活吗？二叔劳心，不快活吗？”“你的快乐，有他们那么心安理得吗？”“靠知识靠科技自食其力，独立自由的二叔，三叔这样的平民百姓比你做官真快活些！”“这……”“好，好，有理！有志！看来中庸之道，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啊，夫子之言，夫子之道啊。”“看来我得好好想想，你到书房去吧！”“你且喜且忧，若有所失，若有所得，走向书房想，这是我的胜利！二叔三叔的胜利？还是陶渊明的胜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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