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她浑身是伤,便问她缘由,二丫一五一十地讲了出嫁之后受的苦,娘听了心痛不已,二丫打小虽没享过福却也没受过这等罪,实在过不下去就只好分开一段时间,可女婿家出了那么重的彩礼,怎么好提分开呢?正这样想着,却见女儿哭得直恶心,手捂这胸口就要吐。娘心里一沉,别是有孩子了?就细细问了女儿的身体反应,这一问就更不放心了,根据自己生了四个孩子的经验,女儿应该是有身孕了,既然有了身孕,那只好劝女儿回夫家去了。二丫不想回去,母亲就劝她:“男人年轻的时候难免犯错,两口子哪有不吵架打闹的,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守妇道做个好媳妇,年龄一大,丈夫自然就改好了,更何况咱们家多亏了他……”
二丫拗不过母亲,回了夫家。因为有了身孕,丈夫的行为稍微有了些收敛,就算有时不回家却也不打骂二丫了,这已经让二丫很高兴了,母亲说的也许是对的,年龄一大,丈夫会改好的。
快过年的时候二丫生下一个女儿,看那孩子的鼻子眼儿,简直是跟二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丫欣喜万分,丈夫却不大高兴,整日念叨:“我算过命,第一个娃应该是男娃。”公公婆婆也不似之前对待二丫那么和善了。
尽管这样,二丫还是喜悦的,因为有了女儿,她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女儿乖巧,七岁已能帮着二丫料理家务。邻居彼舍却劝她:“要个男娃才能立得住脚”。在那时的农村,女人没有儿子,那么她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地位的。二丫才意识倒应该给丈夫再生个儿子,也许再生个儿子,丈夫待自己会好一些。
当二丫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工作最紧张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丈夫依然经常不归,家里生活日益紧俏,二丫一个人整日提心吊胆地苦撑。就在丈夫又出去赌博的一个冬夜,计划生育组的人来她家里做思想工作。
二丫自己都不知道那夜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不敢回家,独自跑到一个废弃的窑洞住下。那是陕北寒冷的冬天,刚刚小产的二丫在破窑洞冻得嘴唇发青,缩在墙角,最后竟连哆嗦都不会打了。丈夫、婆婆得知二丫没了孩子,还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的时候竟然狠心地不去找她回来。娘家人因为住得远,隔了很长时间才得知这个消息,等一年后辗转找到二丫时,眼前的场景让老母亲几乎气绝。散发着臭味的破窑洞里,二丫穿着破烂肮脏的单衣缩在墙角,腿上爬着苍蝇,二丫也不去吓唬,头发蓬乱,来了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由于长期处在冰冷潮湿的环境中,二丫的脚,甚至腿都已冻坏,溃烂流脓。娘家人把她接回去治病。医生说:“想保命,只能截肢。”二丫的两条小腿被截了去。年事已高的老母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父亲痛悔当初自私地为了彩礼就嫁了女儿。
夫家人很勉强地把二丫接回去,安排在一孔破窑洞里住就不再管她。好在九岁的女儿聪慧机敏,知道孝顺母亲,偷偷地给二丫送饭送菜。二丫神志不清,可见了女儿,眼里就满是喜悦的光。
不幸的是,女儿的孝顺也没能留住二丫,在那孔破窑洞里苦撑了两年,二丫就永远地离开了冰冷的人世。
二丫短暂凄苦的一生就这样逝去了,不知道她是否有遗憾,是否还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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