曩昔与布袋和尚联袂而睡，有廿二载，今方独守空床。夤夜，车急遽而过，灯影憧憧，碾碎了谁的身体。

不虞之隙，世事茫茫，命运多蹇，辗转难眠，遂起身爇烛，搦管洋洋洒洒。谁念西风独自凉， 西风不识相，爰其适归，爰其适归，枉费四读红楼，终抵不过生不逢时的凄清惨淡，落了个潦倒困顿，一技无成的下场。

犹记恁时，偏安一隅，蛰居粗陋的书斋。那讳莫如深的往事，潸然泪下的人物皆非，不为稔知。念我当年大家眼中的堂堂一大才女，外表颓废内心自闭，髫龄木讷而成晚慧。今日竟这般隐忍苟活，穷途末路。以为渐臻佳镜，终是强弩之末了。

到过多少轩昂的梵刹，行者无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千年一叹，借我一生。

生活不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纵然有琼酥金脍，也逃不过泪迹斑斑。

常喃喃无人问津的话，琐碎的惊艳与难堪早化为齑粉，让风带走我。缘悭一面，见或不见，其实我一直在这里。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更有，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而眼前鳞次栉比的楼房，车如流水的公路，若隐若现千百年前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往事不要再提，你已杳如黄鹤，白云千载空悠悠。自斟自酌，喝个酕醄大醉。想起醉卧芍药裀的史湘云，犹作睡语说酒令，泉香而酒洌，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青枫树下鬼吟哦，我只能对着衰草坟墓，歌残阙。

终是个不谙世情之人。管他个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仍旧是行为偏僻性乖张，于国于家无望。

世变方殷，变得越来越快。悠长得象永生的童年，相当忧郁地度日如年。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满目荒凉，看不见尽头。张爱玲在《小团圆》里写到，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嘹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

而我的永生也只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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