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大栓一步还没走出,心里就在盘算,如果这次可以活着走过去,他就改行,找些安生来钱路,再也不挣这赌命钱了。正是雨季,脚下是翻滚着浑浊浪花的大河,流水肆虐地冲刷岸边的巨石草木,咆哮着奔腾而去…
张大栓祖父那辈开始走钢丝,技艺代代相传。这工作不同与耕田种地、办公上班,普通工作不认真丢的是票子。而在两山之间走钢丝精神稍有恍惚,要么掉到岩石上摔得脑开肚裂,血肉模糊的一堆;要么掉进浪花里,亲人要奔丧都找不到尸体。为了不让自己的亲儿子不在这小小的钢丝上丧命。曾祖父那时唠叨地开导祖父,父亲又唠叨地开导张大栓,告诫的话儿都是几句:自己走的不是线,是命!脚底踩不住线,就是手里抓不住命。现在打你是让你长记性,别回头在钢丝上送了小命妻儿连哭的地儿都没有。到了儿子这辈,大栓说死都不让儿子在干这份险差了。
张大栓儿子今年十二,生得聪明伶俐,从呱呱坠地那天到现在一趟大山都没出过,只听说山外面都用灯泡照明,可儿子连电线杆子是啥样都不知道。山里的作物不少,可是很难运进城去,日子过得挺清贫,山脚下本来有一小学,一旗杆,一教室,一老师。学生稀稀啦啦,经常第一节课是五年级的数学,第二节就是一年级的语文,孩子们到也让家长欣慰,个个瞪着大眼睛听课,像是那饿急了的小金鱼等着吃食……张大栓不想让儿子这大山里当一辈子井下的蛤蟆,于是钢丝走的越发频繁起来。
二
“哎我说张大栓,你到是走不走了,这邻村的人都在对面等着呢,你要是不过,我这老脸往哪搁呀!”村书记在一旁不耐烦的提醒大栓,急得眉头都凑在了一起,那老脸也就越发显老了。
张大栓这才回过神来,惟惟诺诺地点头道:“走,走,咋地能不走呢。”说着左脚缓缓一抬脚,好似踏入雷区般一点一点的放在钢丝上,并慢慢前倾,把重量分摊在那悬着的命线上。然后右脚也慢慢地踏上钢丝,一阵极微的不能再微的微风吹过的刹那,他感到后脑勺的一根神经咻地绷紧了,好比那脚下的钢丝。身体慢慢下蹲,将重心移至下盘。干这行的最怕的就是起风,许多艺人就是把命送给了这山间的风。
对岸的人开始沸腾了,“看!走了走了。”“是呀!哎,你别挡着我呀”“哎呦,你个土鳖,踩我脚啦。”
两年前的夏天,曾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雨点大的好比秋天熟透的大红枣,风起时雨点珍珠帘子般,一片片一层层地落下。花草蹂躏得缺胳膊断腿,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人们被噼里啪啦的大枣子砸的动如脱兔,扛起锄头就往家里跑。人能躲过天灾,可屋子却不会跑。那场大雨引发了小面积的山体滑坡,山体滑坡又引发了泥石流。混黄泥浆和着碎石,老树根浩浩荡荡,朝着山脚本来应该多存在几多年月的小学奔流而去。
雨停后张大栓看着溺在水里的庄稼心痛不已…他趟着泥浆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的走到山脚,顿时庄稼的心痛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震惊。哪里还有什么学校…一大片泥土沙石下的覆盖下只剩半截旗杆还杵在外面,仿佛那粗糙的灶台撒上了半锅粥,一片狼藉。兴得时值暑期,要不儿子的小命可就祭了天了。
夏夜里,大月亮照的大地灰蒙蒙的亮。张大栓翻了好几个身也没有睡意,就听那墙缝里里的蛐蛐儿聒躁的叫个没完,张大栓就越发的烦躁了,像那饿了好几天的秀才身旁偏有个啃烧鸡的阔少爷,使其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这一闹心,被窝里的老婆不乐意了,“你这翻来覆去的有完没完了,大半夜不睡觉,寻思啥呢?”
张大栓憋了一嗓子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咽不回去了。“你个老娘们,儿子学校都给冲没了,咋就不耽误你吃睡呢,等到开学了,你让儿子在泥浆子里念书呀!”媳妇满肚子不愿意,道:“就你急,整个沟里就你儿子念书吗,你就是急死了,这事也得村长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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