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妈妈和舅妈凑在一块儿看着她们乐,像仔细鉴赏什么稀世珍宝,脸上全是敝帚自珍的笑意。
“还是念真,从小就见她温顺娴静。”妈妈嘴里夸着表姐杨念真,眼光却如秋水拂面般抚在连波的脸上,连波只觉得哭笑不得。
舅妈年轻的时候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所谓的以月为神以鸟为语:“天天那是机灵活泼,可爱着呢。”
念真脸上的羞涩还没尽退,豆蔻年华的素脸直像夕照镜湖。她的眼睛狭长,侧着也能看见莹莹的眼眸。亮白的灯光照着她如黑绸的长发,真正的‘我见犹怜’。
后来连波开始蓄头发,表姐念真有次看见,就抓着她的小尾巴笑:“嗳,高中课程那么紧,我都想剪了呢,你倒好,又留起来。”连波只是笑。
开学的前天晚上月光如水溶溶。秦连波心里惴惴的,只是无端慌乱,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只不知道是什么,又像得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早晨醒来的时候,夏末的阳光正照在脸上,脑子里懵懵的,微微的出了汗,只是愣愣的出神,几乎忘掉今夕何夕。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慌里慌张的往学校里跑。
以后她曾经很随意的问张勤:“姐夫,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这不难想,张勤扬了扬剑眉,就笑:“当然记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偏偏忘记戴胸牌。”那次如果不是他也去的晚,顺口向学生会查勤的人说了句:“嗳,哥们儿,这是我妹妹。”她还真是要被晒成泥鳅。这一帮,竟成了劫,劫去了她半生的欢乐去。那一声妹妹,竟一语成谶。关于第一次,她笑了笑,不再反驳。佛家有言: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班主任陈金妮果然是十分的人物,偌大的校园,也只有她不论冬夏总是一袭织锦团花长裙,天气冷的时候便在外面罩修身束腰的外套。那裙子是飘云流雾一样的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天表姐杨念真中午的时候来找她,女孩子刚刚往窗外一站,已经有男生打起呼哨。高二的时候拿全国英语竞赛二等奖,青少年主持人大赛一等奖,高三的时候代表学校参加英语演讲赛……还没进校,杨念真这个名字就已如雷贯耳……
三个人一块儿去吃大餐,热气腾腾的锅仔。张勤仔细的剥好了虾放在念真的碗里,念真便抬眸一笑,这一笑只让人觉得娇态横生眉眼如丝。杨念真剥的那只虾便顺手放在了连波的碗里。回去的路上正碰到陈金妮,冰蓝色做底的锦缎织满翻腾的灰黑色藤蔓,泛白的花朵翻卷,一朵连着一朵,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本是极雍容富贵的花色,被那皓颜青丝压着却越觉清丽。
“嗳,都高三了怎么总跟没事人一样啊?可不许把学妹带坏了,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们一样。”语气轻柔毫无责备,倒带了三分调侃。秦连波笑的脸都僵掉了,那笑像粘在了脸上,换不得,摘不掉。原来自己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的,隔着两年的时光,怕再优秀也是枉然。
日子缓缓的淌下去,三点一线的日子单调充实,却到底在呼啦飞过的高一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这天秦连波在水池洗手,隔着哗哗的流水声也能听见对面女生嘈嘈切切的碎语。“你说副校长脸上的疤怎么弄的?”“还不是老婆抓的。”“又是为了陈金妮?那老师平时看着清清丽丽,原来这么下贱,别人都有孩……啊——”
教导主任的侄女刘蓝儿当然不是善茬,两个人厮打的结果自然好不到哪去。最后还是看在秦大律师的面子上给连波通报批评的处分。第二天陈金妮照样摇曳生姿的去上课,雪纺纱绉枝蔓缠绕的裙摆在脚踝上绽开,连波看见她纤细的脚踝,动感十足。
下课的时候她带连波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其实蜚短流长早已像夏天的鸣蝉,声声嘹亮不遗余力。陈金妮请她去吃抹茶蛋糕。陈金妮抽薄荷味女烟,楚连波还是觉得颓然,中国传统水墨画里水润清圆的女子带着银灰色打火机,点烟吐雾吹卷弹灰,无一不是最熟稔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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