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母亲曾经很认真地对我说:“每个人都会老,谁也躲不了,人老了以后就会很困,如果有一天我困了,睡着了,可能就不会再醒了,以后你只能靠自己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母亲口中的睡着了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还不谙世事的我咯咯地笑了,当时的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时间如梭,转眼即逝,不经意间十几年过去了,在我明白了母亲那句话含义的时候潸然泪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哇地哭了,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泪水是眼睛给我唯一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却让我心碎。我感觉冰凉的河水漫过了心房,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在我的世界里,母亲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如同我的呼吸,而当她是我的呼吸,她就是我生命。
很难想象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似乎开始理解她了,也渐渐地明白我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我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像风一样的奔跑,但我不能,我没有方向,不敢迈开脚步,也不知道到底该跑向哪里,只能呆呆地原地站着,听着他们跑近,又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风让我猜猜他们跑去了哪里,但我总是猜不着。那段时间我很迷惘,我总是问母亲我的世界和你们的有什么不一样?我能听见春雷的轰隆声,夏天的蝉鸣声,秋风的呼呼声还有寒冬淅沥的雨声,可为什么我都看不到它们?为什么上天只给了我属于黑夜的那一半,而另一半要我自己去想象?母亲似乎也慌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悄悄的走了,躲在角落里抹着眼泪……
这是我必须经历一个过程,在我无数次彷徨之后我选择面对现实,也为母亲的坚强而感动。听别人说夕阳很美,我没见过,也不知道美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一次次抚摸过母亲的脸,松弛粗糙的皮肤,沟壑纵横的额头以及永远都蓬乱的头发,忽然觉得那才是美,比夕阳还要美。每当听到别人说美的时候,母亲的那张脸那么清晰,我分明透过这双浑浊的眼眸看见了母亲的笑容,那一刻,我安静了许多。
这几年母亲的身体急转直下,她意味深长的说:“你长大了,我也该老了”区区9 个字, 我想除了母亲之外没人能体会这9个字背后的辛酸和不易。我深深地向母亲鞠了一个躬,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真的老了,这是我不愿意面对但又回避不了的事实。
时间已逝,沧海桑田,已经不再是听着歌谣入睡的日子了,那些革命故事似乎遥不可及。
母亲一直放不下我,她想给我找个能像她那样照顾我的媳妇,但没找到。是啊,有谁愿意嫁给一个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人呢!但我的生活有保障,母亲为我争取了国家对残疾人的基本生活保障金,这是党的好政策,也不枉母亲念了共产党一辈子的好。
母亲病情日益严重,不能走路了,她坐上了轮椅,我每天都会推着她在院里转悠。我对家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我几乎可以飞奔着跑进屋里给母亲拿她最喜欢的收音机,这让我很自豪。我仿佛能看见了,也能像别人一样风一般的奔跑,可是出了院子我就蹑手蹑脚的,不敢跑了。母亲喜欢收听节目,听收音机的时候她很安静,偶尔听到歌声也会轻轻地跟着哼,但声音很小。即便那声音很小很微弱,我还是能听到,也能感觉到一丝躲在话语背后的伤感。我了解母亲,她是大嗓门儿,从来都大大咧咧地,很少这样,我知道她始终放不下我。她这样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母亲经常这样了,她喜欢独自待着喃喃自语,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整天没完没了,而我喜欢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聆听着。
快到春天了,那是一年的开始,孕育着新的希望。听说那时的大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勃勃生机。我问母亲春天美吗?她已经听不清了,总问我说什么,口齿也不清晰了。现在的她开始叨咕个不停,听着让人一阵心酸。那个会哼着儿歌哄我入睡的她怎么说老就老了?
我开始日夜不间断地守着母亲,和她不停地唠嗑,说着属于我们或与我们无关的事儿。今天天空中布满了乌云,下午的时候刮起了风,风声呼啸着吹过,肆无忌惮地奔跑着。小时侯听母亲说,每吹一次风就会刮走一个人的灵魂,那是天堂里的亲人在召唤,我不想母亲离开我,守在她身边我才安心。刮完风后的傍晚又下起了阵雨,一煞接着一煞。半夜醒来听不到母亲的咳嗽声了,她熟睡了。屋后的小溪里聚满了河水,哗哗的淌着,这一下,可能又是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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