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刚满月的时候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一片小竹林里，抱我回家并把我一手带大的这个女人叫白华，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但是这个我最爱的女人前不久走了，去了天堂。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衣，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她用微弱的声音问我她好看吗，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一定很美很美，即使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患有先天性白内障，自打一出生就从未见过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遭遗弃。母亲决定抱我回家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我双目失明，因为在我身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我的生辰八字和我患有先天性白内障的事实。那一天正值严寒的酷冬，天空中正飘着鹅毛般大雪。母亲不忍心仍下我转身离开，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我抱回了家。
家里就她一个人，平时就靠种地维持日常开销，生活本来就很拮据，我来了之后就更加捉襟见肘了。遇到年份不好，地里颗粒无收，所以揭不开锅的事时有发生。每天在忙完农活之后还要抱着我一个村一个村地给我找奶妈，笑着躬着腰给她们说好话。她已经记不清了被拒绝了多少次，遭到了多少白眼，被人嘲讽唾弃了多少回……有人说她傻，也有人同情她。但她总是重复着一句话：“孩子是无辜的，黄土都埋到我的脖子了，可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依旧一次又一次的穿梭在夜幕下的一条条田间小路上，那背影让人看了揪心的痛。
吃完奶后我就要睡了，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黄果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又高又大，树冠盖住了整个院子。晚上母亲就会把我放树下的摇篮里哄我睡觉，嘴里哼着歌谣：摇啊摇，摇啊摇，摇睡我的乖宝宝……我总会瞪大眼睛望着她，虽然我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如果我还睡不着她就给我讲革命故事，讲红军长征，讲八年抗战，讲抗美援朝。。。讲到最后她哭着说：“再苦，有他们苦吗！”
其实母亲也想过要放弃，也曾抱着我去了当地的派出所，可当民警问她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她看着紧紧抓住她领口的小手，她犹豫了，吱吱唔唔的没说出口。咬咬牙转身离开了。后来母亲找了当地一个算命的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了，命是天定了，改变不了。双目失明，这就是我的命。我想过改变，也曾试图挣扎过，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看，多么的希望哪怕有一丝光线闯入我的眼眸，让我亲眼看看养育我的母亲，哪怕就一秒我也知足了。可我得到的除了声音，就是漆黑一片。
可能是黑暗给我带来的不安，那时的我总是哭个不停，任凭怎么哄也不管用，还用手抓烂了脸，母亲实在没辙的时候急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下来，所有的委屈，所有为我吃过的苦如同泛滥的洪水一般全都涌上心头，怎么也止不住。稍微大点我就开始淘气了，很好动，因为眼睛的缘故总会摔倒，之后就哭的不可收拾。所以母亲为了我吃了不少苦，腰本来就很疼还要每天扶着我蹒跚学步，教我咿呀学语。
我学会了走路后，母亲就带着我去镇上摆地摊卖菜，家离镇上有十多里路，山路很窄，她走前面，背着大背篓，我跟在她身后，我们之间用一根木棍连着。她常常笑着说：“看嘛，我就是你的眼睛。”在山路渐渐断断的行进着，母亲上了年纪，身体本来就很虚弱，还要负着重，走起来自然缓慢。十多里路走完往往要走上近三个小时才能到镇上，到了后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忙着抢个好位置。一切忙完了之后已经中午了，她舍不得吃，但不忍心饿着我，就会给我买个馒头，吃着香喷喷的馒头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儿时时光，这也是我跟着母亲卖菜的目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才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买菜，因为卖菜的地方就在马路旁边。这条马路是运煤的主要通道，重型货车比较多，所以时不时的有一阵粉尘还夹杂着柴油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我一直躲在母亲身后，但她不怕，一个劲的叫卖着：萝卜1块钱三斤，便宜买了啊，便宜了啊……叫卖声一直要持续到5点过，当时的假钱多，母亲不知道如何识别假钱，所以上了10块就不敢收，这就是为什么菜总是很晚才卖完的原因。晚上擦黑走山路看不清楚，回来走的更慢了。有一次母亲不小心掉坑里了，把脚崴了，过了十多天才勉强能干点农活。回家后还要做饭烧水，等上床睡觉夜已经很静了，院子里的树枝在微风中摇曳的声响那么清晰，哗哗地一夜都不停歇，我早已经习惯了。母亲的鼾声准时响起了，看他已经熟睡，她太累了，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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