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那是五月最后一个礼拜天的下午,火红的夕阳,余韵还未从天际消散殆尽。爷爷提着藤条编制的大花篮,花篮用一块破旧的蓝布衣裳覆着。他一脸神秘的笑,轻轻用手捻开衣裳,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一双乌黑油亮的大眼睛可爱至极。
爷爷说姑姑家的大黄产下一窝小崽子,养不来,狗娃子胖的很,便讨了两只过来分我与弟弟一人一只,将来长大了可是养家护院的好手。娇宠的弟弟挑中了颜色纯正的小黄狗,而我收下了那只黑白相间,相对较小的。她伸着脑袋,怯生生的看着我,我欢喜的将她抱回家,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
2001年,小花到我家刚满一年,她是个讨喜的小狗。从来不挑食,圆圆的脑袋时常粘在我的脚上晒太阳,也会和家里的小狸猫争抢那面目全非的毛线团,三个毛茸茸的东西,笨拙乱成一团,把一家人逗的大笑。慢慢的,我发现小花开始渐渐长大,虽不如弟弟家那只身材魁梧,却也长的快,一身柔软的毛开始变得油光发亮,发达的腿部肌肉使她走起路来强健有力,威风凛凛。
2004年,我开始觉得“小花”这样大众随意的有点俗气的名字实在是不称她的,缠着读书的哥哥给重新取个名,拗不过我的哥哥,看了一眼蹲在门前一脸严肃的小花。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她那么威武的样子,不如就叫李逵吧”我不知李逵是个什么东西,哥哥只哄我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便应下了。
2005年,李逵越长越大,却一直不如弟弟家大黄长的壮实,后来我才知道弟弟家生活条件较我家好上许多,大黄吃的也就好上许多。我觉得亏欠了李逵,便常常在父亲打回的鱼筐里偷上一两条用蒸碗焖熟了拿给李逵补身子。李逵白天跟着父亲下到田野,父亲劳作,她便乖巧的蹲在田径上守着,偶尔跑过兔子野鸡的,她也会按捺不住寂寞,追上一追,不一会便又会回来,继续候着父亲。
中午,我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每每走到村口处,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径直热情的扑向我,我喜欢那样热烈的感觉,看她摇着尾巴一脸讨巧的模样。然后从我腿间穿过,俯下身子,让我骑上,我的李逵,已经强壮到可以支撑住我,路过的小伙伴总会露出羡慕之情。
2006年,夜晚的乡村,将一天的忙碌和奔波都化为疲劳装进了星空,寂静中传出微微的鼾声。“汪汪汪”不知什么时候院子外传出一阵又一阵狗叫声,不似平日里那样虚张声势。父亲立刻踱步到院中,鸡笼被推倒在地,地上一汪血迹,李逵为了守护那些鸡被小偷打伤了腿。三个月的时间里她用一瘸一拐的腿蹲在村口坚持接我,让我恨透了那偷鸡伤狗的贼。
2007年,随着时代变迁,城乡发展速度。村里的很多人家都选择弃农从工,父母也不例外。出门在外,许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例如农田、门口的树、还有李逵。离家前一个月,怀孕的李逵产下一窝崽子,生产的时候李逵疼的嗷嗷叫唤,我躲在门后,急的掉眼泪。花费许久,李逵的叫声才算在空气中静默消失。三只崽子都小的可怜,不一会便死了两个,父亲铲了那两个崽子说要埋掉,李逵拖着虚弱的身子,蹒跚的跟在后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父亲,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狰狞的李逵,固执的将它们叼回窝里,那是她第一次当母亲。
2009年,在外读书的我两年来第一次回到老家,还是那个熟悉的村口。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扑倒了我,一瞬间泪目。
2012年,初夏我随父亲回家看望爷爷奶奶,我找寻半天,却始终不见李逵的身影。奶奶说李逵埋在了老屋旁的那棵白杨树下,她是为了护着奶奶家的那窝鸡被人打中了脑袋,夜里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冲刷了一地的血迹,李逵再没醒来。
太阳很大,热烈炙烤着这片土地。我在六岁时遇见李逵,爷爷说“狗不嫌家穷,最是忠诚,要我好好待她”。十二年来,她从未离开过家中,即使最饿时也不曾到富裕的弟弟家讨过一口吃的。
我多想再抱抱你,我忠诚、勇敢的狗将军。至今,我再未养过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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