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紧张的暑运结束了,乘警队今天第一次暑期大交班,也是调整后新任队长唐尧庭和指导员徐世芳第一次主持,学习室里坐满了人。各线各组乘警依次汇报……
……“302!”内勤亚娟喊道。
“有!”按谷越春交待,陈德顺高声答应道。
“我打断一下,”队长唐尧庭突然插话道:“关州三组有个枪击案件破获非常成功,大家注意听……”话音刚落,参加交班汇报的乘警马上议论开了:“关州三组是谁啊?”“谷越春。”
“谷越春谁啊?”“就那个几年前平反回来的神经病……”
陈德顺听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整理一下思绪朗朗道:“302次3组,8月23日至8月25日,乘警陈德顺、谷越春。8月24日301次列车运行至周湾车站,8号车厢发生枪击案件一起。犯罪嫌疑人:赵连山,男,38岁,《江汉冷冻厂》工人。情况:1986年8月24日,赵连山携有证猎枪到周湾打猎。猎枪证00015987233号。当晚买好1986年8月24日301次列车周湾-江汉车票,票号A003258900、在周湾车站等车途中,当地几个小青年翻看赵连山竹篓里打死的野兔引起纠纷。301次列车到达周湾后,赵连山上了8号车,小青年用石块击打赵连山,打破8号列车边门玻璃一块。列车开动后赵连山用猎枪通过打破玻璃边门朝站台开了一抢,将一名小青年打死。列车紧急制动后,乘警组紧急出动,在8号车厢15号座位下当场抓获持猎枪的犯罪嫌疑人赵连山。小青年被打死引起其家属及当地农民群体集聚、围堵列车,致使301次晚点31分后开出。机车、《东风308》,司机王大刚,运转车长朱有才。列车到达终点,赵连山交队刑警组。汇报完毕。”
学习室里鸦雀无声。
“大家都听到了吧?刚才汇报的是关州三组新乘警陈德顺,他的搭档是谷越春,也就是刚才我听到有人说的‘神经病’……”队长唐尧庭说。“我现在不说别的,同志们听了他的汇报:简单明了,详尽清楚,无一遗漏……在坐的有谁做得到?这些时,我听个别同志单独汇报啰里啰嗦,丢三落四,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说明他不钻业务,事业心不强!钻研业务、事业心强的同志却成了‘神经病’……”他的眼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大家。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们有的同志到车上就‘放了鸭子’,老子天下第一。不到车厢蹲三车-餐车、行李车、休息车。就为了多吃点肉、多喝点儿酒,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公安人员,埋头给餐车打饭……有的同志每天就是‘喝点儿小酒、打个小牌、搞点儿小钱儿’……发案破不了。我查了一下;乘警队破案率才百分之三十,是公安局最低的!相反,乘警队的人民来信却居高不下,占了公安局的百分之七十……问题严重啊同志们!这个队伍不整顿不行了!我在这里强调一点:今后列车发案要立即赶赴现场,车厢人再多,踩着旅客的肩膀头也要赶过去!没有赶过去的回来要说个一二三……好,我不占用同志们多的时间,由指导员布置队伍整顿安排……”
听说又要整顿,学习室里议论纷纷:“总在整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在整顿……”
“整顿不断,问题老犯……”
“同志们,刚才唐队长关于案件的问题、队伍的问题、乘务的问题、人民群众来信的问题等等讲得很多,我不多重复。现在传达公安局政治部关于对乘警队伍进行整顿的文件……”指导员徐世芳说。“传达之前,我还想就关州三组枪击案件说几句。这起案件地方公安局震动也很大。谷越春当场抓获的犯罪分子有好几起前科,苦于没证据定不了案。现在人证俱全,一案破三案哪……市局要嘉奖表彰,乘警队也号召全队向谷越春同志学习……”
文件传达完毕,徐指导员把谷越春叫到办公室。
“我不要嘉奖表彰,”谷越春心事重重地说,“你就是给我一个大奖章又有什么用呢?”
“你怎么能这样理解崇高的政治荣誉呢?”徐指导员说,细心地观察到谷越春没有丝毫地兴奋,反倒两眉紧锁拧成一个“川”字形,眼眶也似乎湿润了……
“家里有什么困难吧?”见谷越春这般模样,指导员亲切地道,“有什么困难可以向组织反映……能解决的,我们一定尽力解决。”
当年辛指导员也是这么说的啊,谁知徐指导员会怎样呢?谷越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心情沉重地讲述了自己平反后的种种苦恼和突出的组织问题及户口……
在大修队看谷越春泪流满面的独唱,听党委蒋书记对于他的反映,徐指导员感到坐在他面前这个20多年警龄的老公安战士,是怎样顶住潮水般的种种艰难困苦顽强抗衡啊!指导员深深感动了,一定要帮助他解决家属户口的后顾之忧,要体现我们党的政策。
徐世芳与市公安局从局长都是河北人,一起参军、一块儿南下,性情都十分耿直。听说铁路公安局乘警队还有一个老公安家属户口没解决,从局长非常吃惊道:“当年乘警队报来13名乘警的农村家属,不是一次性都给解决了啊,怎么现在还有一个?你回去查查,怎么回事儿……”
“当初乘警队是有13名乘警的农村家属,市局一次性都给解决了,是有这回事。”亚娟说,“当时还是我打的字,报上去是包括谷越春在内13名同志,可后来批下来时没有谷越春的名字,换成了当时秦指导员的妹妹……”
“谁具体操作的?”
“秦指导员……”
什么都明白了。徐指导员还是找到老战友:“给领导添麻烦了。当时什么情况现在没法追究……只是这个同志确实是个很好的同志,就不说现在破获的一案带三案,他工作一贯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上进心极强,青年时能说会唱……‘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被耽误十多年……”
“是这样……”从局长思索着。“既是在‘文革’中受迫害,怎么不以组织名义申请解决,剁掉这条平反‘尾巴’呢!”
徐指导员当即指示亚娟以《江汉铁路公安局乘警队》名义草拟申请:《关于谷越春同志平反后善后工作的报告》:“谷越春同志原任江门车站公安所民警。1971年8月5日由江汉铁路局革委会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监督劳动,1973年与肖恩市花寨乡况其采结婚。1978年12月25日,中共江汉铁路工程处推倒1971年错误决定,给谷越春同志彻底平反,恢复名誉,现任铁路公安局乘警队干事。谷越春受错误处理期间身患多种疾病,要求将其爱人迁来江汉照顾本人,解决这一遗留问题。根据中发(1986)6号文件精神和谷越春的要求,我们同意将谷越春爱人况其采、长女谷蕤蕤、次女谷崴崴户口迁入江汉市。请批示。”
心力劳瘁的谷越春终于得到了江汉市公安局下达的“准迁证”……
花寨的家已实在不像个家了:除了养猪挖的大坑,地面四分五裂,早被老鼠钻了无数的洞,门窗玻璃破了好几块用报纸糊着,屋顶的红瓦也破了,下起雨来外面大下、屋里小下。每到冬天,破损的玻璃、红瓦下的屋檐到处都漂进雪花……
“绞尽一人脑汁,扭转世代乾坤。”谷越春总算如释重负、对孩子有个交待了……
陈德顺仍然请他表哥开着那辆卡车,将谷越春在花寨的瓶瓶罐罐拖到江汉。临行,岳母双手抱着崴崴的头泪流滚滚:“这是我一手摸大的伢啊……到江汉好好听爸爸的话,爸爸不容易啊……放了假还是到花寨来玩……”几代人洒泪而别。
车到江汉,家里竟空无一人。谷越水、谷越三可能上班了,谷越胜呢?母亲呢?到后面一看,母亲的被子、衣物等都没了。奇怪,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母亲见况其采户口出来了没地方睡,将自己的房腾出来给我们?想到这,谷越春感到一片温暖……
安顿好家,小蕤蕤放学回家了,看到妈妈在家不禁大吃一惊。
“婆婆呢?蕤蕤!”谷越春问。
“婆婆搬家了……”小蕤蕤说。
“搬家了?搬到哪里了……”谷越春感到异常惊奇。
“不晓得……”蕤蕤说。说着,她从抽屉拿出一个纸袋交给爸爸:“这是婆婆叫给你的……”
谷越春打开纸袋一看,原来是户口簿、购粮本和粮票、油票、肉票、煤票……很显然:母亲不愿和自己一起过,走了。“惹不起躲得起。”谷越春理解母亲,谁叫自己娶回一个叫谷家老少几代都不安宁的老婆呢!可没有母亲自己也难啊:给况其采找好的工作都在江门车站附近,中午回不了家,孩子们就没地方吃饭。原来可以考虑母亲再带带的,现在看来没指望了。
晚上,谷越水、谷越三一家人都回来了,但没一人理睬谷越春和他们的嫂子,跟仇人似的……
户口出来了,谷越春的病也出来了……车尔尼雪夫斯基说:“优秀的人们,这样的或那样的,都是在生活的重担下变得疲乏无力的。但等时机一到,当他们对于鲜丽的青春的热情迷恋中醒过来,用成年人敏锐的眼光来看生活的时候,他们就都萎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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