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越春退乘回来,见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你买那么多筒子骨,几多钱一斤呵……”连忙热了一大碗筒子骨藕汤端给谷越春喝。粉粉的莲藕,浓浓的汤汁,浮着一层黄亮诱人的油脂……谷越春却没心思尝一口,他一句话不说。母亲发现不对头忙问他怎么了。
“出事了……”谷越春把值乘发案情况向父母亲说了一遍。母亲道:“他坐车不看好自己的东西怎么怪你?”
“这就是我的工作。”谷越春回答说,“乘警的工作和责任就是保卫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乘警队交班会是乘警交班汇报乘务情况和领导分析案件、褒贬乘警的必不可少的日常工作。哪个乘警破获的案件最好、挽回的经济价值最高,他就是乘警队的模范;哪个乘警破获不了案件,甚至连起码的工作都没做,那就是乘警队的狗熊,领导一阵“死扣”,“扣”得你“血筋子流”……
学习室里坐满了各线、各车退乘回来交班的乘警,台上坐着主持交班会的领导,旁边是收集汇报的秘书端木汔,全场鸦雀无声。
“27/8!” 端木汔喊。
“有!”27/8次特快乘警应声回答:“一组,13号到15号,乘警况普安、赵大贵,没事!” 一口花寨口音的况普安汇报最简单,也是领导最想听到的“没事”。
“145/6!” 端木汔又喊。
“有!”145/6直快乘警张自力应声回答:“三组,13号到15号,乘警张自力、朱金成。13号246次运行要阳-马店间,11号45座旅客吴起凡,男,45岁,报丢一黑色提包,内有衣物、牙具,现金500,全国粮票32斤……犯罪分子:张小松,男,19岁,河南省角山县岗山村六队三组。情况……”张自力汇报简洁、利落,破获大案一起,这是领导和在场的乘警都最喜欢听到的。
“161/2!”
“有。”乘警余长帮不紧不慢地应答:“三组,13号到15号,乘警余长帮、谷越春。据谷越春报告:13号163次多阳开车,10号车厢旅客汪勇,男,34岁,陕西省金宝县西大楼村人,报丢现金80元……9号列车旅客张XX报丢现金50元,旅客王XX报丢现金35元……犯罪分子刘劲波,19岁,陕西《陕中东峰机械厂》家属大院。列车到峡西车站,刘劲波跳车逃跑……”听到这里,学习室顿时嘈杂起来。
余长帮继续汇报:“14号164次水阳开车,13号旅客沈强、男,20岁,《关州解放军外语学院》学生,报丢一黑色45公分背包,内有换洗衣服、牙具牙刷和公文包,公文包里有现金320元,全国粮票13斤,介绍信……情况由谷越春具体汇报……”
听余组长要自己具体汇报,谷越春正准备开口,却听甄队长一边眨着他的眼睛一边说道:“说一下呵,今天的汇报大家都听到了:一趟车两起‘标上’案件、几起扒窃案件……不知道这趟车的乘警干啥吃嘞!”他的眼睛不眨了,直瞪瞪地继续厉声道:“有的人看别人穿白警服在车厢走来走去没事似的,你就不一样!是不是个人就想上车当乘警……”显然,这完全是针对自己的。学习室里鸦雀无声。甄队长突然高声问:“谷越春!你凭什么说刘劲波是犯罪分子?”
听甄队长质问,谷越春立刻回答:“凭刘劲波携带现金80元票面、新旧特征、特别有一张缺了一角……”话未说完,甄队长打断他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控制起来?你也不是没干过公安……”
“我是准备把他捆起来,可……”谷越春正准备解释,甄队长又一次打断他:“别说啦!出了事儿就找理由推脱……”他以为谷越春要说“没捆人的绳子”,于是接着说:“和犯罪分子作斗争到处都是‘武器’:没有绳子,解下鞋带就可以捆住他的两只大拇指;不能开枪,穿的大皮鞋就可以踹他两脚……”
“有的人过不了关哪!”坐在一旁的指导员齐常浩开口讲道。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着头……接着又说:“人家能过关、你就不能过!旅客丢包了,你也知道下车,可下车后,这、这、这该怎么办哪!这……”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学习室一阵爆堂大笑,就像当年“威虎厅”杨子荣智斗土匪滦平爆厅地大笑……一个平反回来30多岁的人还想“跑车”当乘警!那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轻视、鄙视、藐视、漠视、甚至仇视、捉弄、戏弄……谷越春咬着牙、闭着嘴,端坐那里目视前方没任何反应。笑声爆发了,也就结束了。总比那没有爆发而隐藏在心底、形成一股股的暗流要强得多!那暗流足以溺死一个悸动的生机……“笑吧,你们笑吧……”谷越春暗想:“等笑过以后,我要叫你们看到什么!”
交班会后谷越春立即到甄队长办公室平静地说:“甄队长:刘劲波虽然逃跑了,我可以把他抓回来。”
甄队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都不眨:“你?把他抓回来?”他想这不是天大笑话。“你有什么办法把他抓回来?”
“我记录有刘劲波的家庭情况,姐姐在江汉上大学,通过她深入了解……”
“只有傻瓜才将真实情况告诉你……”甄队长又开始使劲地眨他的眼睛,轻蔑地拒绝了谷越春。
谷越春不死心,他找秘书端木汔,请他看在“同一黄浦生”的面子上,给自己开张介绍信和出差铁路乘车证。
“这个可以。”端木汔说,“不过还是要队长批准、签字。再说:还要派人和你同去啊,一个人怎么办案……”看到谷越春如此境地,端木汔没有忘记当年为谈女友给自己的指点……
“列车发案不就是一个人下车办案吗?”谷越春坚持道。端木汔没有阻拦了,给他填好一张介绍信。
“乘车证要队长签字才行。”端木汔说,“不过,列车乘警随时发案、随时下车,都是凭自己的袖标和武器和列车乘警联系,他可以帮忙……”
“谢谢!谢谢老战友……”谷越春高兴地说。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来到《江汉大学》保卫部,说明情况后,保卫部一位姓杨的干部非常支持:“你想了解什么?”
“文学系有个叫‘刘劲玲’的学生吗?”
保卫部干部取出档案,查了查,还真有这个人,刘劲玲被立即叫了过来。
“您赵我,杨部长?”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儿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保卫部。谷越春一看,简直和刘劲波没有两样,除了性别。
“啊,是这样,”保卫部杨部长指着谷越春说:“这位民警,是铁路公安局的谷同志,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刘劲玲朝谷越春点点头。保卫部杨部长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同志,将他们引见后,自己便悄悄退出,留下谷越春和刘劲玲单独无所顾忌地谈话。
“你真了不起!刘劲玲同学,”谷越春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一个大山沟的女学生能考取江汉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
“民警同志想了解什么尽管直言,不必顾及……” 刘劲玲心地坦然地直接说。
“好!”谷越春一个击节:“那我们开门见山:你有一个弟弟吗?”
刘劲玲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她知道弟弟平日游手好闲,知道父母平日的溺爱惯坏了独子弟弟……现在民警为弟弟而来,肯定不是好事儿。
“是,我有一个弟弟,刘劲波,今年19岁。是不是他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稍稍停了一小会儿,谷越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青年人一时糊涂……”于是他将刘劲波扒窃旅客钱包后逃跑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青年人缺乏教育和信仰,一时走了弯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和亲人纵容……”
“你要我做什么呢?”刘劲玲问。
“你家住《陕中东峰机械厂》家属宿舍?父亲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谷越春期待的眼光直望着她。尽管刘劲玲不想袒护自己的弟弟,也盼望自己刘家惟一的男孩成人,可问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时,她还是犹豫了,一阵沉默……
谷越春没有急于求成,他考虑到了策略,也考虑到了人的感情,但他相信人的正义终究会战胜杂念……
看到态度诚恳、举止文雅的年轻民警,刘劲玲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爽快地说:“实话说吧民警同志,我早就希望能够挽救我弟弟,只是没机会。弟弟一贯小偷小摸因此被学校开除……父亲也拿他没办法,母亲更管不住……”
“当地派出所就不管吗?”谷越春问。
“抓不到事实怎么管?再说,我父亲……是《陕中东峰机械厂》总工程师,惟一的技术权威。东峰机械厂是生产军工产品的,当地不敢得罪机械厂和我父亲……”
“父亲叫什么?”谷越春大胆问,即使她不说父亲的名字,他也有办法找到她父亲。
“刘传德。”
“好,谢谢你支持我们公安工作,我走了,我会向你们学校反映你正义的精神……”谷越春高兴地正准备走,不料刘劲玲说:
“慢,你这样去找是找不到的!”
“怎么?”谷越春不解地问。
“《陕中东峰机械厂》”是对内的称呼,外人根本不知道。对外的称呼是《4023厂》,那里没有公共汽车,进出都是本厂的卡车,外人上不去……”刘劲玲说。
谷越春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才能进去呢?”他焦急地问。
“陕中有一条直通大山沟、不通公共汽车的石子马路。”刘劲玲说,“只要是在那条马路上见到大卡车、说‘到4023厂’,他们都会让你上去,你们穿民警服的就更不用说了……”最后,她又满含深情地特别补充一句:“警察同志,帮帮我弟弟……”
“我们一起来挽救这个有希望的青年……”谷越春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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