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好摄影,只是单纯的喜欢去拍摄,我的拍摄技巧并不专业,学来的都是些旁门左道,对于我有用的,我都会借鉴来。偶尔我也会接一些单子,拍摄一些家庭照,或者说去跟踪拍摄。也想许是看多了专业摄影的统一性,很多人喜欢我的不专业,认为我拍出来的更有感觉些,对于这样的称赞,我很乐意接受。
我不是没有正式职业,只是在我得空的时候才会选择性的接单子。毕竟,谁跟钱过不去。
你好,乔先生,我非常喜欢你的作品,我的母亲也非常的非常的喜欢你的摄影风格。我们知道您很少跟踪拍摄,但是,我们还是想要争取一下,发来这封邮件是想请您为我的母亲拍摄她的生活。时间我们希望是7天,如果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分开来拍摄,组合成七天,
我知道我们很冒昧,我们更知道您很忙碌,只是,我母亲真的太喜欢您了,所以才请求您的。酬劳您可以自由开价,因为主要的,还是希望您来。
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邮件,我的确如信里说的一样,很少跟踪拍摄,因为那种会让我迫不得已的住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和一个人相处太久。
这次,我例外了。我很喜欢她发来的照片里的老房子和房檐下站着的老头。
‘乔先生你好,一路奔波辛苦了。’
接待我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考究,黑色马尾,看她的面色,应该是注重保养的人。
‘你是易女士?’
我问。她点头,说
‘是,易水楠,我母亲离不开我,没有办法去您那里接你,实在过意不去。’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矫情。易女士伸出手,说
‘乔先生,您能来,真的很感激’
握住她的手,手纹粗糙,还有淡淡的老茧,似乎从事体力活。
‘我也很感激你提供的素材。’
从她手上拿回自己的行李,说
‘哦,易女士可以叫我小悟,搬行李这种活还是男人来干的好。’
她听后,掩着唇咯咯的笑,暗黄的眼眸弯弯的,好是带了点活力。
坐着易水楠的车,行驶很平稳,也许是坐飞机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正驶入一座牌坊。牌坊这种东西我知道是类似于现代的奖牌,有才,有德,有善的人才能得到,这个村庄陆续进去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牌坊。
‘这里出才人啊。’
易女士应声,说
‘这里出的状元不下三个,其实更多的是贞洁牌坊。’
我能听出她口气里更多的不是自豪,是无力感。
到达目的地,和照片中一样,一整座木制的二层楼,高门槛,漏天井。冬暖夏凉的房子在现在秋季透着阵阵的凉气,越往里木头的腐朽味道就越浓。楼上楼下的房间即使是在艳阳天里开着窗还是看不清里面的构造。
‘妈,我回来了。’
她喊得大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听不见一点回声。
‘小悟你在这里先坐会,我去楼上让我妈下来。’
我连忙说
‘没关系,老人家不方便,我上去就行。’
易水楠抱歉的拒绝了我说的,倒了杯热茶给我就上楼了。我也不好多在意,现在,这个环境和这个气氛给我极大的灵感,我迫不及待的从行李里拿出单反,对着只能容下一个人的楼梯,黑的只看得见窗棂的房间,透着水汽的天井,巨大的盛满水的水缸,拍摄下这些城市中,现代没有的古典精品。我沉迷于这些从未有过的灵感爆发中,在这间巨大的大堂来回穿梭,直听到一阵苍老的笑声才不依不舍的从这感觉中钻出来。
那应该就是易水楠的母亲了,头发花白,身材纤细,穿的衣服是我从未见过的,好像清朝末的商富人家的夫人穿的那种,脚上是缝补过的绣花布鞋,苍老的面容上挂着笑容,应该是有酒窝的,只是皮肤松弛的太厉害,不是很明显。
‘这是我母亲,许水莲。’
‘许老太。’
她母亲这么说。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单反,弯腰行了个电视剧中才有的大礼,说
‘小悟荣幸见到许老太。’
许老太很吃我这一招,挪着小碎步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说
‘果然我的眼光不错。’
我毫不羞涩的说
‘是’
易水楠给我安排在二楼的第三间房,正朝着天井,许老太不依,硬要我住她隔壁房,许老太住第一间,易水楠脸色有些那看,说
‘妈您打呼噜会吵着小悟的。’
许老太表情一皱,说
‘我说话可是不中听了?’
见气氛如此,我忙笑着说
‘没关系,小时候我姥姥也打呼噜,没关系的。’
易水楠这才答应了下来。然后我就从正对天井的房间搬到了棋牌书室的隔壁,也是许老太的隔壁。
晚饭在楼下大堂吃的,除了我见过的,来了两个人,一个看着十几岁的男生,和一个只大概十岁出头的男孩,易水楠没有介绍,我也不好意思过问。许老太坐在最上位,我知道那是老祖宗才能坐的。依次下来是我,易水楠,男生,男孩。
‘照片里的老者是你父亲吗?’
‘是我丈夫。’
回答我的是许老太,易水楠低着头,没说话。
‘哦。’
我猜测,应该是不在了。
晚饭过后,易水楠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她和两个孩子住在隔壁的新房子里,这里只有母亲住,现在多了一个我。她平常要上班,她会过来做饭,拍摄我可以自己掌握,不需要问意见。其实,我是巴不得这样的,不用去讨论废话。而且,多个人,会影响拍摄。
你怕黑吗?
我挺怕的,特别是现在这个状况,我手里拿着相机,许老太坐在书室的塌上独自一个人下棋,不开灯,就点着一盏蜡烛,这是许老太要求我拍摄的,总感觉不止我俩。
‘我老头喜欢下棋,我上面的姐姐们都会下棋,只有我不会。我又是娶进来的老幺,从后门送进来冲喜的,大字不识两个,被我爹用几亩地,三两银子卖了。’
许老太一手执白棋,另一只手在黑色棋子里无意识的抓起又放下。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好温柔,好漂亮。从小到大,他就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了。’
许老太说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笑,但是我相信年轻的时候,这个笑容定是神采飞扬。
‘他喜欢盘腿坐在这里。’
许老太指指她对面的空处说。
‘我上面有六房,我是第七房,被分给最小的那间宅子,离我老头最远,从他那里过来,少说也要走上个半把小时,这周边啊,以前可都是我们的,后来啊,反封建啊,这一片都拆光了。我老头那时一声不吭的坐在这里一天一夜,我就陪着他,第二天,他就走了。’
莫名的,我觉得有何不对,但是气氛让我不敢想。
‘小悟你能拍清楚不?’
我点头,许老太转过身继续和自己对弈,说
‘能拍的清楚最好。我那老头子最喜欢和我下棋,上面那几房能力都不错,不是阔家小姐,就是哪家漂亮的黄花闺女,就我是一介莽夫的丫头,可他就是爱和我下棋。’
许老太还在继续说着,我却仿佛看到,我面前坐着的是年轻时候的许老太,脸上红红的腮,乌黑的头发,嘴角甜甜的笑容,穿着朴素的衣裙,她对面坐着的男子,果真是长得好相貌,明眸皓齿,也许这说一个男子并不恰当,但这是最好的形容词。那人穿着白色锦缎,举手投足间尽带着一丝慵懒。
‘易哥你故意的。’
年轻的许老太半个身子趴在棋盘上,嘟着唇,男子放下手里的黑棋,揉揉她的头,说
‘你只是错了这步,我先前已是教过你,是你不吃记。’
‘水莲本就愚钝。’
男子收回手看着天井外,说
‘你虽是不懂诗文,却是有超乎常人的学习本领,方才你说的,愚钝是昨日才教的吧。’
许水莲点头,不情不愿的起身整理乱掉的棋子。
‘水莲,我喜与你待着,你心思纯净,是这宅子里最难得的。’
‘是是是,我是最傻乎乎的那个。’
男子被他逗得一笑,起身说
‘乏了,我去歇息。’
许水莲自顾的整理棋子,没有搭理他。男子也不恼,走了。
‘拍的如何?’
‘还不错。’
我翻出昨夜里拍摄的照片,昏黄的烛光下,许老太低着头看着棋盘,左手掌白棋,右手放在黑棋上,对面一片朦胧,似是有人又似没人。许老太看过后,说
‘我很喜欢,那今天拍那里。’
我循着许老太指的方向看过去,天井。
‘这儿本来有个秋千,我最后一次坐在上面的时候是三个月前,秋千断了,水楠就把它拆了,说是不安全。’
我拿起相机借着月光调好焦距,许老太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绣裙,换掉了那双布丁绣花鞋,一双绣着祥云的新鞋。其实月光拍摄也很漂亮,只是为何一定要夜间拍摄,不能白天拍摄,夜间毕竟是素材有限,不开灯的情况下,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没办法拍摄。不过,怎样我还是需要配合被拍摄者的想法,这样拍出来的人物才最真实。
我开始构想有秋千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许老太,穿着今日的锦绣裙,绣着祥云的鞋,头发上戴着一支翠绿色的玉簪,她身后站的是她的易哥,小心的推起秋千,又小心的接住荡回来的她。
‘再高点,高点!’
许水莲高兴的欢呼着,男子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将秋千推的高高的。直到许水莲说够了才停下来。
‘易哥你真好。’
男子温柔的替她拉好褶皱的裙子,说
‘你喜欢就好。’
仆人端过来两杯茶给他们,男子细心的吹凉了才给许水莲,温柔的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大口喝干。
‘易哥今天还要回去吗?’
男子接过她喝光的茶杯给仆人,点头。许水莲神情明显的落寞表现出来。男子只好摸摸她的头说
‘我有空便会过来陪你。’
许水莲才点头,继续去荡秋千。
拍摄进行到第四天,除了夜里许老太要求拍摄的几个地点,几乎没有拍别的,她说拍晚上的那些就很够了,我若是无聊,可以去拍些别的,没关系的。可人家话是这么说了,我也还是不好意思真的去拍别的,毕竟是收了人钱的,其次这里,我已经拍摄了很多老宅子里的东西,也是差不多够了。索性给许老太多拍些吧。
‘许老太的先生怎么称呼?’
许老太躺在躺椅上舒服的眯着眼,说
‘易悟云,悟透人生,勿要云里雾里。’
‘好名字啊。’
‘呵呵,是啊,可是他啊,辜负了这好名字啊。’
‘怎么说?’
许老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
‘我这老头子这一生啊,活得不明不白,真的可谓是,云里雾里,死的时候还是不清不楚的。’
阳光照射在许老太身上,形成一个极好的阴影,按下快门,说
‘也许,他清楚的很,只是旁人看不透罢了。’
许老太没有接话,在镜头里,我看见她浑浊的眼眶里含了泪水。我担心的叫了一声
‘许老太?’
‘没事,没事,老了,眼睛涩的厉害的。’
她转过身去抹眼泪,我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语。和那个男人一样。
‘水莲?’
‘你走啊,不要来我这里。’
许水莲拿起枕头朝着身后扔,听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易悟云皱着眉头,又叫
‘水莲。’
‘不要叫我,我恨你。’
身旁的仆人走过来还了一句
‘少爷。’
易悟云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说,走到许水莲的床边坐下,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摸摸许水莲的脑袋,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
‘阿琴有孩子我的确不该瞒着你,可她是大房,又是老掌柜的闺女,自老掌柜走了,她又是孤单的很,她想要个孩子陪伴,我又怎能拒绝呢。’
许水莲哭着说
‘可你从不与我。’
易悟云又是叹气,说
‘水莲,你可是喜欢我?’
许水莲爬起身看着他说
‘难道你不喜欢我?’
易悟云点头,而后又摇头,说
‘我喜欢,但非儿女私情,我自小便想有个妹妹,你比我小,又是纯真烂漫的时候,我待你如亲。’
许水莲哇的大哭,使劲推易悟云,说
‘易悟云你走,我恨你,再也不要见你,你走啊。’
易悟云被她推的起身,仆人过来拉他,说
‘少爷,我们先回去,待夫人冷静了我们再来吧。’
易悟云只好作罢,却也没有马上离去,就站在那里看着哭的伤心的许水莲,看不见他的眼神,只一个背影就能感受到无尽的惆怅。
其实这些我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我太过于投入遐想出来的,但是它真实的让我害怕。
‘小悟啊,我今天站在这里拍好不好?’
晚上,许老太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大堂的楼梯问我,我说
‘好。’
许老太坐在仅容一人的楼梯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我的镜头,说
‘我老头吧,从这里不小心摔下去过,那时可真是吓坏我了。’
许老太的表情落入一片忧伤中。
‘水莲哪,你莫要生气了,吃点东西吧。’
许水莲撇过头去不搭理一脸殷勤的易悟云,易悟云跟着转到那边去,哀求的说
‘我的好水莲哪,你就吃点吧。’
许水莲狠狠的瞪他说
‘你不爱我,我是生是死干你何事?’
易悟云那一副嬉皮笑脸立刻暗黯淡下来,眉间满是愁云,说
‘我怎能不爱你呢,为你,我愿意把最好的给你啊,我爱你已然是超过自己了啊。’
许水莲不信,说
‘你无非就是想我吃饭才这么说的,我怎可能信。’
‘水莲。’
许水莲不理他,易悟云无奈的放下手里的粥,转身出了门,替她掩上门,许水莲冷冷的哼了一声。片刻就听见巨响,许水莲迅速爬起身出门看,易悟云从楼梯滚下去了,摔的头破血流。下人们惊慌失措的把他抬去主宅子,许水莲一个人坐在楼梯上,从白日里坐到了夜里,从夜里坐到了白天,直到下人们送来休书一封,许水莲才在那楼梯口哭的撕心裂肺。
‘许老太。易女士是您的孩子吗?’
许老太摇了摇头,说
‘是老六的孩子,大改革的时候,老三跟人家跑了,其他的老大老二孩子都大了,都和孩子过去了,老四老五淹死了,老六有何孩子,人却疯疯癫癫的,照顾不了孩子,就过给我了。’
许老太说的时候手指绞着衣袖。她吐了一口气说。
‘水楠这个名字是老头取得呢’
水楠,水难,水莲难啊。
‘大宅院虽不必后宫大,却也是女人多为患,在这样勾心斗角的大宅院里,谁抢到了风头谁就倒霉。’
易悟云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一直跟随他的仆人跪坐在他身边。
‘阿琴虽是懂得诗词礼经,却也是老掌柜手心里的宝,从小宠到大的。让她与那些妻妾和平相处的确是难为了她。日子长了,我难免冷落了她,可不想她变得愈发的极端。老五娶过门的时候还小,又刚失双亲,我心生怜悯,多照顾了些,可不想,阿琴处处刁难她,作践她,她为何落水,我又怎可能不知呢。’
易悟云说着,喉头有些哽塞。
‘只是,这又怎是我能做主的。’
仆人再旁劝慰的说
‘少爷,莫要自责了,这大宅院里,是老小都不能招惹了,您还是宽心吧。’
‘我现在百般的疼水莲,偷着宠她,我甚至不敢在她宅里过夜。阿琴本就看她不顺心,若让她知道了我这般,水莲又岂会有好下场啊。’
说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仆人左右思虑,说
‘少爷,莫不如休了七夫人吧。’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易悟云吼他,他肩膀一缩,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七夫人为了您食难咽,寝难安,您为了七夫人遭这么大的罪。你们相对相爱,却不能互诉真心,谁人看不出来七夫人就是您心头肉,可您却不得欺骗她。’
‘那也不用休了她。'
‘留她一日,恐一日。’
易悟云转过头去,说
‘我又怎舍得。’
我的拍摄很顺利,期间易女士过来做饭再也没带过那两个孩子过来。我有尝试问过她是否记得她母亲。她都是说不记得,说自己是许老太养大的。
‘你给我的相片里面那位老者。’
易水楠放下手里的活,说
‘小悟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别怪我。’
得到我的点头,易水楠才接着说
‘那相片是我儿子拍的,那老头是相片洗出来才有的,我妈一直说那是我爸。我们都不信,我妈非说我爸回来接她了,还非常奇怪的说梦到你了,说你会来给他们拍照片,我想她老人家定是糊涂了,那老头可能是我们没看到,她抝着呢,让我找找你,我儿子就上网搜,还真的找到了。’
我感觉脑仁嗡的一声,空白了。
‘所以您是为了补偿才让我自己开价的?’
易水楠点头,说
‘你虽然是年轻人,但是,碰到了不该碰的,总是会折寿的。’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说
‘我知道我不该拿你性命开玩笑,可你见了老太行的那礼,颇像小时他们教我的,我从未见老太那般中意一个人。’
‘对不起,你请你送我去车站。’
我的口气冷淡,什么鬼神,不是不信,是不敢信。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悟啊。’
许老太站在门边对着我笑,说
‘不怕,害谁也不会害你。’
许水莲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男人,当年的风华正茂已不在,剩下的只有沧桑,两鬓间已经有了白发,唯一不变的只有那点温柔。
‘她今日死,只因为她害你落水,若不是我及时,现在死在那口缸里的就,’
易悟云不敢说下去,他下棋时,感觉胸口一阵钝痛,连忙跑来,一进屋就看见四房压着许水莲的脑袋往水缸里摁,上去就掴了一耳光,扶着虚脱的许水莲躺下,毫不留情的把四房摁进水里,直到她不再挣扎才撒手。许水莲看得心惊胆战,连吸了好几口冷气。易悟云心疼的抱着她,说
‘不怕,害谁也不会害你。’
许水莲想起刚才四房咒怨的话,
‘全都怪她,都怪她,你心里念的都是她,夜里梦的还是她,我那么爱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了她,你宁愿趴在那房檐看她一宿也不愿看我一眼。你说说,她哪里比我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吃好喝好,享受着你月月给她的宝贝,啊,最好的缎子一定是她的,最好的首饰还是她的。她是谁啊,她已经被休了,不是易家的人了,凭什么还能得到你这般的宠爱。’
四房边哭边说
‘我嫁进来十年啦,从妙龄的年纪熬成了婆娘。怎么,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你偷偷让丫鬟把东西送过来,偷偷的看她,找人逼疯老六,不就是想把老六的孩子过继给她吗?’
许水莲摸着他的脸说
‘我竟不知你这般对我好,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是我不该奢求的。’
易悟云紧紧的抱着她摇头,却不说一语。
我爱你在心头,却不能让你知道。
倒数第二天的夜里,我终究是没能离开,不但如此,还在许老太的请求下拍下最后一张相片。和第一天一样,许老太坐在塌上,左手掌棋,右手放在黑棋上,棋盘上是没有结束的棋局。
‘易水楠是老六的孩子,是老头给我的礼物,我与他,从未有过子嗣,他说了,把我当至亲的妹妹,我还没二十,就休了我,我以为他是生气才这样做的,可他偏偏又把这大宅子给我,月月送东西过来,可他就是不来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十年啊。到了十年后老四死了,他就特别来爱我这儿下棋。’
许老太放下白子,又开始琢磨下一步棋,
‘可惜啊,我的棋艺刚进展,就遇上反封建了,家里被抄了个底朝天,他就坐在这里,不说话,看着那些红徽章来回的搬东西。我机灵啊,把好的东西都藏到了后山的洞里,才落得没被抄干净。后来啊,日子难过咯,开始偷偷的卖古董,就剩下当年他送我的一些缎子了。’
我放下相机,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说
‘他爱您的。’
许老太现实摇头,然后掩着嘴巴哭,说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再愚笨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啊。我们都傻啊。谁都知道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他不说,不是我不懂,我不问,是我爱他啊。’
我看见许老太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穿着朴素的衣裙,趴在棋盘上哭,那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的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是我看出来了,他说的
‘水莲啊,你是我的宝啊。’
第二天一大早,易水楠就在车上等我了,我在许老太房前道别上车走了,快出村的时候看到一座未完成的牌坊,问
‘这是被毁?’
易水楠摇头,说
‘是,是没建好的,是建给我母亲的。’
我惊讶,她苦笑说
‘母亲一个人活了八十年了。她不要,就没再建了。’
到车站的路上我们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她替我买了票,送我到候车室门口,说
‘这七天,想必是我母亲八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谢谢你。’
‘没事。’
易水楠咬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
‘乔先生,我母亲昨夜里逝世了,她走的很安详。我真的非常的感激您。’
听见这个消息我没有震惊反而有一种预料中的感觉,我笑着拿出纸巾擦她的眼泪,问
‘我可是与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出我所想,易水楠点头,我笑,摸摸她脑袋说
‘把那副棋也和他们葬一起吧,你母亲的棋艺还差点火候’
说完不去看易水楠的表情,转身进了候车室。
这次拍摄,我很满意,我想他们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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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我收到易水楠寄过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用上好缎子包裹的东西,另附一封小毛笔写的信
感谢乔先生的相助,相片和棋都已经葬进去,夜里得托梦,他们安好,代感谢乔先生。这是一点点谢礼,先生务必收下。
落款是易水云,还印了一枚玉印,上刻,勿忘初心,易家三代。
想必是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
缎子里包着的是一支玉簪,从不曾见许老太下过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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