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跟静怡的第一次约会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她的打扮不再是那么富丽堂皇，而是寻常百姓的样子，这让她显得格外憔悴，像是生病的样子。我不觉笑笑说道：“看来真是人靠衣装啊，你如今的这份打扮说出你是公主的话都不会有人相信，你装的太像了吧？”我朝她笑笑说着。她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坐下，把手里的包袱交给我说：“你的生活看上去很拮据，这些你拿着，别委屈了自己，你还有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坚定的眼神，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这样的温暖又让我想起了绝浪，这个曾经同样不容推辞地对我好的人。
“我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可是……”她没有说下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可是什么？你怎么了？”我看着她这次觉得她不是因为穿的不好显得生病，而是真的生病了，她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气，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那沙哑的声音显得毫无力气。
“我没事，只是最近着凉了，嗓子不舒服。”她拿起我的手继续说“来生我们要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然后她笑了笑。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最亲近的人还是你。”我很笃定地说道。
“如果有来生我们如何认出彼此呢？”她笑着不觉咳嗽了一声。
我没有在意，笑着说“好好的现在不说，说什么来生呢。”
“说说看嘛，我们很无聊不是吗？”她看着我的样子，仿佛回到了15岁那年，笑容甘醇而清澈。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了吗？”我本来以为她会很好奇，但是我还没有决定要告诉她。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说：“如果有来生，我们都不要怀着仇恨去生活”
“你知道什么了吗？”我胆怯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我活得很累，想要弄清楚的事情也许不知道会更好。”
“你长大了，成熟多了。”
“等我生了我儿子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事情，我希望他永远不知道，也不要有查清楚的念头，我不希望他活在我的人生里，我希望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开心快乐就好。”她满脸的幸福。
“你有孩子了？几岁了？”
“两岁了，很乖，很好看。”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最亲近的人还是你现在的夫君，他给了你圆满的人生。”我感叹道。
“不，真正的爱情可遇不可求，我希望他幸福。”
“他……不是最爱你吗？”
“爱里包含着很多难以承载的东西，以后你嫁人了会明白的。”她看着我笑了笑。
“塞外还在打仗吗？”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问她。
“好像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战乱的年代，我们应该珍惜如今的生活，没什么，随便问问。”
“你如今……算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她本想问我是否可以原谅太子，却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我很好奇地看着她。
“没什么，如果有来生我们如何相认？”她笑着改变了嘴边想要说出来的话。
“你说呢？”我真心不相信这些，所以只当玩笑。
“‘你要好好的’经常对你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就是我。”她冲我笑笑走远了。
第十七章
再次来到绝浪家门口的时候，家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母亲的贴身丫鬟小沫出来的时候，我赶紧上前拦住了她。她很惊讶我的出现，我也同样惊讶她的出现。她很少出门，如果不是特殊的事情她肯定不会独自出门的。
“小沫！你……干嘛去？”我看着她，害怕她说出坏消息来。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她的惊讶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欣喜。
“夫人还生病着，吃不下饭，睁不开眼，说不出话，在床上动不了，身子都烂了一块又一块的，就是不肯离去，等不到少爷，她不安心，今天连水都喝不下去了。姐姐，不如你去看看她吧，劝劝她也许她心里会好受点。”小沫说的很悲切。
“可是夫人不喜欢我……万一……万一刺激到她呢……”我束手无措。
“不会的，其实夫人在生病之前早就想通了，只是少爷不回来，她还耿耿于怀，以为少爷临走前自己说的话伤了少爷的心，以为是少爷不肯原谅她。”
“不是的，哪有儿子不原谅父母的，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我也在等他……你这是要干嘛去？”
“老爷看着夫人难受让我去找郎中，其实郎中昨天走的时候摇摇头说夫人快不行了，我先带你进去看
看夫人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府里走去。
进了门，我看见这个偌大的四合院比前几年萧条了很多。院子里地上的砖块有的都已经损坏的不太完整，门前的实木柱子也开裂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缝隙，院子里的下人也所剩无几。我被小沫拉着进了南屋，扑鼻而来的中药味呛得我直想咳嗽。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右侧格栅圆门后的里间拉着窗帘所以有些暗。我走进去，床边正在给夫人掖被子的老爷站了起来，他瘦了很多，背也驼了，乍一看都认不出是他。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老爷，姐姐来看看夫人。”小沫先开口了。“好，好”他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老爷……”我略显尴尬地叫了一声，然后走到床榻跟前，看着躺着床上的夫人，紧闭着双眼，微皱的眉头，瘦成皮包骨头的脸上颧骨分明凸显，我看了有些害怕，有种不好的预感。“夫人，我是晨曦，我来看您了。”我看着她不由得想起了绝浪，如果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该有多么心疼呢。我听见她微弱的呻吟声，听的人揪心的痛。“不肯离去，非要等到绝浪回来，遭这份罪干嘛呢你说真是的，哎！”老爷看着夫人说道。
“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我红了眼圈说。
“老爷！老爷！少爷……”外面有个丫鬟大声叫喊着的时候绝浪已经跑到的门口。
我们都惊呆了，像是做梦一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黑了、瘦了，脸上没刮的胡茬显得整个人很颓废，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比走之前的样子苍老了很多，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看上去让我心疼。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床榻的位置慢慢地走过来。他没有说话，我们让开了床边的位置，他就这样站在床边足足一分钟都在看自己的母亲。而我、我们都在看他，他的眼睛慢慢湿润了，红红的眼眶里缓缓流出了心痛的眼泪，腮帮子处的骨头一鼓一鼓的，俨然他咬着牙忍着内心的悲痛。我的眼泪也不由地直流，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替他心疼他的母亲。
他母亲突然大声地呻吟起来，像是被食物噎住的样子，可是她根本就一整天滴水未进了。他赶忙蹲到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哽咽地说道：“娘，儿子来晚了……娘，儿子回来了……”。
“去拿夫人的寿衣来，你们几个一会准备给夫人穿衣。”老爷冷静地吩咐小沫。
“什么寿衣，我娘没事，会没事的，不能穿，不能穿，不许去取！”绝浪转过头瞪着小沫说道。夫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绝浪伸手为她擦去，哭着叫唤着“娘……娘……”。
“去取！”老严厉声厉色地对小沫说道，然后朝向绝浪说：“你还要你娘为你受多少苦？她为了等你，躺到这里动不了、吃不下、看不见、说不出的两个多月了，你就不能让她安心的离开吗？她需要解脱，她还在自责……”老爷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绝浪听到这里擦了擦眼泪说：“你们都先出去好吗？我想跟我娘单独说会话。”我们都出来了，绝浪看着我们关上了门，坐到床头轻轻地把娘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娘，我不怪你，希望你也不要怪我，看见晨曦的第一眼我有种强烈的亲切感，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后半生。我有种莫名的眷恋使我觉得离不开她，所以我那么固执，那么不顾你们的情绪，对不起……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塞外有着打不完的仗，每一场都让我心生希望，可是每一场过后都盼不来回家的圣旨。有一次我身负重伤，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我躺了整整半年下床后依然没有得到回家的圣旨，我以为只要我平定塞外，就一定会回来……”绝浪没有说出后面的真相。他想到战事已经结束两年皇上依然没有召回他，他早已猜出事出有因了。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宣他入宫，这样他才明白太子早已知道晨曦的下落，一直不让他回来的是太子，并不是皇上。他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没想到太子却与他称兄道弟，对他甚好。
“娘，您安心的走吧，我会好好的，如今的圣上对我恩宠有加，咱们家族不会就此落魄……我会……”正说着夫人的呻吟声戛然而止，“我会让家族重振雄风的，我会的……”他知道母亲走了，却还是静静地说完这些话，静静地陪她待了一会。他擦了擦眼泪，把母亲放好，打开门出来了，小沫和两个丫鬟赶紧跑进去给夫人穿好寿衣了。家里开始乱了起来，哭声，叫喊声，一片狼藉。他搀扶起老爷进去看了看母亲，然后又一个人出来了。他没有跟我说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一样，他走进了自己的屋子。我走到他的门前想要推门而入，想要问问他这些年为什么回不来也没有家书的时候发现他把门反锁了。我泪如泉涌，不知道自己一步步怎么走出府里的大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家里的。
往事历历在目，而我对他的思念和牵挂占据了往事的多一半。而如今我连一个眼神都得不到。我不知
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欠我一个解释，要这样欠我一生吗？
“小姐你怎么了，眼睛都肿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秋妈看见我的样子吓得又担心又着急。
我没有说话，直奔床榻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的手在摸我的额头。是绝浪吗，他是不是来了，我拼劲全力睁开眼睛才看清是秋妈，她另一只手里还端着药。
“院子里，你亲手种的那颗苹果树结果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秋妈找话跟我说，“你不是说等结果了少爷就会回来了吗，我想他应该快回来了吧……”她面带笑容地宽慰我，但是她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而且不再是那个对我情深意切的少爷了。
“秋妈，我没事，我想吃您做的红豆粥。”我看着秋妈忍着内心的悲痛说道。
“好好好，那我给你做去，一会就好。”秋妈急忙出去了。
我的视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宝剑上，这是他曾经亲手挂上去的。他说他对我的保护是一生的承诺。我刻意地别过头不想再看，可是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我擦擦泪，试图起身，可是脑袋中似乎有很多毒液沉重地流来流去折磨的人心烦意乱，身上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才发觉已是黄昏时分了。
曾经发誓只要他能平安地活着回来就算不再爱我也可以，如今兑现了，我该谢天谢地才对，可我却
这么难过。
我味同爵蜡般吃了一碗秋妈熬的红豆粥，便坐在院子里发呆，也许他只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而伤心，过些天会来找我的。
可这一等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着他的影子。
第十八章
正逢六月十五，与静怡的约会时间到了，我提早到了一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等来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交给我一封信说公主殁了。
我都快崩溃了，这种告别让我措手不及。
我打开信，整齐而娟秀的小楷满满当当。我的视线早已模糊，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我把信叠好拿了回来。
回到家，我叫秋妈点了两盏灯，我要好好看看最后的静怡，我怎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变得这么孤独，为什么都要离我而去……
嫣儿：
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了。不要牵挂我，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这是累了，想要休息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也不再困惑，我会从容的离去。
大哥嘉诺已经登基成了当今圣上，他始终没有放下你，他早知道你的下落了，但是他不忍心打扰你，因为他害怕失去你。也许你不知道就在你经常徘徊在绝浪将军的家门口时，他会远远地看着你，心疼你的心疼。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上次见了你不久以后，他跟我一同回忆了曾经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他说他现在看开了，他希望你能幸福。只要你幸福，他说他会让你自由的生活，于是我告诉了他咱们见过面了，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我希望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吧，算作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了个心愿。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们两个好朋友。
我母亲的事情，我知道了，可是我不想怀着仇恨离去，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她能亲手把自己做好的香囊交给我。
我的夫君爱子如命，他一定不会亏待了我的孩子的。
有朝一日，等你和将军成亲之时，不要害怕皇上会阻挠，他不会，这是他对我的承诺，也是他自己对你的爱。
太多太多想对你说的话等到来生再说。如果有来生，我们都好好的继续做彼此信任的好朋友。
静怡
我坐在院子里痛哭了一顿，放声痛哭。秋妈吓了一跳，跑到我跟前看着我手里拿着信以为是绝浪的家书，居然欢天喜地地说谢天谢地少爷终于有消息了。
我没有理她，继续痛哭，我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悲凉，心痛，思念还有担惊受怕想要一并哭出来。
之后的几天，脑子里一片空白，行尸走肉，什么都不想地活着，没有痛哭，没有伤心。像是逃离了地球一般，异常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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