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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客

时间:2016-05-07  阅读:691  作者:周末喷水池

林栋

我爷爷的爷爷在市郊区有块地,当然,他活着的时候,这地方还不是市郊区,连镇子也不是,只是村旁的一片林子,规模不大,称不上森林,但是又确实比树林要大些,那个时候这块林地谁也不属于,后来八路军把这地儿做了根据地,可以说他们暂时拥有了这块地方,但是他们很快要离开,我爷爷的爷爷是周边村户的中的一个光棍儿,碰巧在他外出打猎的日子,八路军正在撤离,当时的我爷爷的爷爷的村落已经被日本鬼子扫荡了,死的死,逃的逃,,村户里的住户所剩无几,八路军就请求我爷爷的爷爷在这里照顾不能跟上队伍的伤员,我爷爷的爷爷就忠心耿耿的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他光荣的认为自己已经是救国英雄的一员了。后来就有了我爷爷的奶奶,她是东北逃难逃到的这里,我爷爷的爷爷收留了她,再后来就有了我的爷爷,后来新中国成立,时代变迁,但这块地依旧有我家的一席之地,只不过越来越小,后来我爷爷选择了其中一块地方,盖了栋三层小楼,后来我爷爷把这小楼给了我爸,我爸退休后给了我,和我妈回了乡下姥姥家住了。

我叫林栋,28岁,单身未婚,无固定工作,大学本科刚毕业,设计专业,身高175,体重124斤。

我有栋小楼,水泥色,左侧面有我手绘的涂鸦,是个扑克上的国王,周围有一堆士兵或者百姓什么的,小楼是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有八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外面我没有能力做更大的改变了,我就从我爸那借来了五万块钱,简单的装修了一下八个房间中的五个,做起了房东。

那是我25岁开始做的事,到现在一直做了三年。21岁大学毕业,到25岁这四年都没有找到工作,被逼无奈,先做起了租客生意,没想到一做就是3年。这三年我这五个房间曾租给过各色各样的人,只要有钱,来者不拒。

只有一条,对不好的人概不赊欠。

这三年,我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失业者,有民工,有未成年的小孩子,甚至有妓女,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我都记着他们的名字,他们的面貌,他们的故事。

/

马丁

我的第一位房客。

她叫马丁,我感觉好奇怪啊,就问为什么那,她不耐烦的说不知道。

说来也是闲着问人家这干什么,我就岔开尴尬问,想租多久?她想了想问,“多少钱一个月那?”

我说,“长住一个月八百水电另付,一天的话75包含水电”。她想了挺久,我看着她,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身上的香水味刺鼻,穿着暴露。最后她先租了半个月,她说先试试,我按照一个月的价钱标准收费了,收了400,押金800、随后她在她的logo是香奈儿,可印花确是lv的包里拿出她的身份证,还有皱巴巴的钞票,我接过来,她本名叫李冉,95年8月15生,河北人。

我让她住在了二楼201号房间。

她住进来第四天,就开始有男人来拜访,半夜或凌晨,她搀扶着或者同样酩酊着互相搂抱着进入她的房间。我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选择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是我们个人的自由或者罪恶。而且我不想把别人的罪沾惹到自己的身上,只着重利益关系就好了。

她又续租了一个月。我开始观察起来她。每当周六她都是没活做的,这个时候的她不再化妆,喜欢穿一个印着哆啦a梦的睡衣,坐在楼下我的躺椅上静静的抽烟。马丁长得也是不错的,轻佻的眉毛,鼻子小巧挺立,就是眼睛小,嘴巴大点,如果眼睛双起来大一些,我感觉她挺像姚晨的。

一个周六,我和她聊天。

你挺小。

她傻了吧唧问:“哪里?”

……年龄。

她说:“嗯”

为什么做这个?

她猛的抽了口烟,说:“不知道”

哦。

她忽然说:“我在等一个人”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好奇的问,谁?

她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叫马丁?真像个男孩子的名字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回答说:“不知道”

我讨了个没趣,就起身,从屋里拿出两听雪碧,扔给她瓶,她扭头看了我下,我说,送你的。

她无表情的说:“谢谢”

她似乎并不太想和我说话,每次都是疲惫的样子,总是用不知道来结束对话,看起来我破坏了她难得的休息日。

一个月以后,马丁交房租的日子,是一个雨夜,半夜十二点院子里的铁门被砸的咣咣响,我被吵醒了生气的骂了一声,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是马丁,还有一个男人,这次的挺年轻,两个人被雨淋的透彻,男的醉了,嘴里满是胡话,马丁满是歉意的对我说院子大门的钥匙丢了,请我来开下门,我回身拿了钥匙开了门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赶紧上去。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床出门要提醒下马丁等会别忘记自己去配把钥匙,看到椅子上躺着昨天的那个男人。

我对她说,多一个人,水电可得多用了啊,她笑了笑。对于这个房客,我们并没有愉快的进行过一次全面的交谈,我或多或少有些排斥她的职业,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本人,说实在的,她本人如果脱掉一切外在,挺值得做朋友,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是我却实实在在有这种感觉。其实想想当时也挺大胆,明目张胆的纵容卖淫交易,提供卖淫场所。还好警察同志没有查水表。搬过来的男人叫宋伟,挺帅气的一小伙,不知道怎么着了马丁的道。马丁又接着续了两个月的租,她先给了我一个半月的,说这几天手头吃紧,下周六给我,我答应下来了。她倚靠在前台上,头发没有扎起来,过肩的头发干巴巴的,原本的波浪卷现在也不太明显,染后又掉了些许的黄色让她看起来有点憔悴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洋溢到脸上的喜悦,她冲我笑着,阳光照的发梢有些反光,一缕头发粘在嘴巴里,牙齿好整齐啊。我有些恍惚了。开玩笑的说,要不来一觉抵了?她一探身子,冲我胳膊使劲捏了一下,哈哈大笑着上楼了,眼睛里闪亮亮的,比以前多了份生气。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我和马丁认识。

马丁来的时候是夏初,从她来我这有小两个月了,这是时候的夏天变的热闹起来,又热又闹。

我像个老头躺在摇椅上,喝着茶水,扇着芭蕉扇,悠闲悠哉,就是蚊子太多。马丁自从和宋伟在一块以后,周一到周五除了出门买菜就腻歪在出租屋里,周六周日倒忙碌起来,马丁天天忙活到深夜,宋伟却除了睡觉就是在院子里舒服,我看着挺不舒服,但是没办法这也不干我事,我不好多说什么。后来发现没了我的躺椅他就不出来了,我就前一天先把躺椅搬进屋里,然后第二天早早搬着出来,就舒舒服服躺着,看着宋伟不舒服的样儿,我倒舒服了不少。

马丁开始主动和我说话,我知道了她是个孤儿,从来没见过父母,她做这个又一年了,当时在一家理发店打工,后来店主是个老鸨,拉她下水了,后来理发店被查水表,她跑出来单做了。但是这一年她实在做够了,想找个喜欢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但是脱离这行她什么也不会做,宋伟又花钱厉害,她就偷偷做着,想攒够一笔钱再和宋伟离开。

宋伟住进来的第二个月的第二个周一,他们第一次吵架,马丁被打的跑我屋里避难,看着她脸上身上紫一块青一块地,我慌忙问怎么了,她的左脸肿了起来,嘴角有血丝,打的真他妈狠,她深呼吸了几口,抽噎着说:“他也是为我好的。他从我手机上发现我是做那个的,他就急了。”原来宋伟一直不知道这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好起身拿了消炎止痛药给她打开递给她,她声音有点颤抖:“但是不做这个,我还能干什么养活我俩那?”,“其实有很多种活法的,你为什么要负责养活他?”我有些埋怨马丁的懦弱和懒惰,她不说话了,咬着嘴唇,有些吃痛的吸了口气。她真的爱上了他,但是我始终感觉宋伟只是个过客,他在这里停留多久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终点肯定不是这里。

宋伟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扭头就走,他留了下来,我也不再把躺椅搬出来。慢慢的他们吵架开始变得频繁起来,准确的说是马丁挨打的次数多了起来,我上去劝阻,门打不开,惨叫声,辱骂声,东西破碎声交杂着,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外面站着,我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因为马丁的职业问题我不能报警,周围也没有多少相识的邻居帮助,或者是就是相识也不会帮助,我只能等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声音一点一点的变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声抽泣。

我后来实在忍受不了了,既然无法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让这些不在我眼前出现,我狠下心让马丁离开,她低着头,昨天的伤今天已经结了痂,她头埋到很深,蹲坐在地上,地上出现几滴水印,她好像缓和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话,我能去哪呐。好像问的我,又似乎不是。我说那让宋伟离开,她瞬间抬起头,满脸的泪,脸蛋通红,林哥,他是第一个说爱我的男人呐。最搞不懂这些情爱,我们不断的给予自己的一切给所爱的人,哪怕没有一丝的回报,永远的乐此不疲,最后满心憧憬的绘制着和所爱之人的未来蓝图时,他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堆空欢喜。

最后,宋伟还是离开了,准确的说是逃跑了。在经历了最后一次争吵之后,我在门外不知所措的看着,屋里马丁双手捂着脸坐在地上,不断的惨叫,血像水流一样从指缝流出来,宋伟扔下竹签,后怕的退了几步,然后大叫着活该,并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找到一个信封,推开门,把我推到在地上,慌慌张张的消失在夜幕里,我大脑当时一片空白,邻居这时慢慢聚了过来,指指点点,看着这不亚于电视剧中的剧情,神色像茶余饭后一样满足轻松。

……

三个月以后。我的旅店正式开张了,小冉给它起名叫故事,我说太俗气,她说本来就破烂。我问,你为什么叫马丁?她撇撇嘴,笑着说不知道。

/

林智慧

智慧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土木专业的,我了解不多但是感觉这专业的女生不太好找工作,而且她长相平庸,身高只有150,除了专业的工作,其他的工作也挺难被用,她找了半年的工作,吃了半年的泡面,半年居无定所总是随着房租的高低逐流,她小心翼翼的努力着,最后却只能在市里的肯德基找个收银的工作,一个月三千不到,于是承受着上班路程3小时的代价在郊区一家叫故事的旅店找了个房租一个月500的破房子。

智慧家是南方人,她说家里穷,好不容易供她个女娃子大学毕业,她却连工作都找不到。

我给智慧算500一个月,包含水电,一直到她找到正式工作。她不断的对我说感谢,说要把把她周六免费的员工套餐带给我吃。

我帮着智慧,因为她很像当年的我,我帮助她不让她成为现在我。

智慧和我不一样,作为个女孩子她坚强的可怕,就算她交了房租给家人寄去钱以后连吃半个月的泡面,她也整天阳光灿烂的,我说可以欠着我的,还开玩笑的说我手里还有有其他人的房租那,还饿不死,她满心愧疚地说我已经收她这么少了,做人就该知恩图报,虽然她现在没什么能报答我的,但是也不能让我难做,智慧的话让我感觉我像救了她的命一样,每次两人都尴尬的半天推搡像演技做作的演员,台词非常感人,但是用错了场合。

智慧那个房间的水电费每个月都只有五十块钱左右,绝对不超过60,她处处为我节省着,我心里很感动,也很心疼她。智慧就是这样的女孩,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尽量不给别人制造麻烦,比如她就是被反锁在厕所里了,除非别人想来上厕所了打开门她能顺便出来,否则就是被关上一整天,她也不会去麻烦人家特意来给她开门。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哈,但是我只能想出来这个了,智慧除了交房租或者每次感谢我,平时不会主动给我说话,她感觉我乘凉的时候给我说话就会打扰我的心情。但是如果我和她主动说话,她就会滔滔不绝。

智慧很喜欢玩微博,不上班的时候,她就带个马扎坐着,在院子里玩微博,她的id叫智慧带动未来,我嘲笑她的id太正经,她说全家的未来就靠她了,弟弟的媳妇儿也靠她了。我偷偷看了她的微博,上面没有转发过搞笑的视频,没有转发过心灵鸡汤,全是她自己的心情和故事,没有关注一个人,有几个打广告僵尸粉收听了她,我从她来那一天看起,“今天找了一天的房子,好累啊,但是很幸运的碰到了好心人很便宜的价格租给了我,真心感谢他🙏。”,“今天收钱的时候被一位喝醉的顾客骂了,我记错了他要的圣代口味。”,“家里又催我打钱了,好累啊,都怪我骗家里说我的工作好工资高。”,“肚子好疼啊,肠胃病吗==,这几天害我天天吃肠胃药,医院这么贵,进门什么也不看就收挂号费,谁敢去!”。我笑着看到这干净认真的女生的点滴,有些是我参与其中的,有些我能想象到她的表情,能真正的感觉到身边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秋天到了。初秋的气候很温和,不过经常的飘下几丝雨滴,没有夏日的气候无常多变,在微风和和,暖阳拂面的日子里躲在房间看书似乎说不过去,我就是这样说不过去的人,这样的日子里,智慧闯进我的房间,气喘吁吁的对我说,“房东啊,我被xx公司录用了!!!”当时的她的兴奋和激动我感觉三个感叹号也只能表达她三分之一的喜悦。智慧的春天在院子里梧桐树叶发黄的时候来了,一个月试工期以后她正式的被录用,工资六千一个月,智慧为了方便最后不得已离开了我的小破楼,她搬到了离公司近的一个地方,房租也不贵,是专门租给白领的,我去看了下,房子二十平米,被智慧收拾的很温馨。

院子里的梧桐叶子已经黄的彻底了,被秋风拨弄的在枝头摇摆,似乎牟足了劲要和秋风一决高下,但最后还是要遵规守则落叶归根,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反抗。

我依旧浑浑噩噩,混天聊日,房子很快被别人租了,智慧大概很忙也没和我有过过多的联系,有时候我会感觉我的生活像电影一样,许多人从我的镜头里出现,离开,最后总是我一个人结尾,那些出现又离开的人好像从来没有真实的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记忆。少了这个灿烂的丫头,似乎生活突然普通了,我忽然想到了她的微博,收拾了桌子上吃完的快餐盒,我打开电脑,id仍然是智慧带动未来,近几天的微博有了配图,“今天吃的好吃的,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哦,原来我的生活只开发了一小部分世界。”,“公司里的关系有点复杂啊,还挺怀念以前的生活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好房东了,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今天是黑色的。”微博停留在9月26日,都一个月没发微博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智慧出了什么事情。到底要不要打去问一下,其实说了并没有多熟悉,我大概是被闲的,搞得自己这么多愁善感,但是心里老放心不下,最后纠结了很久,晚饭以后打去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是一个男人接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好。”

……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智慧躺着病床上,刚进行完化疗,现在已经睡着了,大概是疼的吧,她的脸色苍白,被汗侵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有气无力的散布在额头,那个接电话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头发拨到一边,用毛巾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汗渍,每个动作细致入微,悄无声息,生怕吵醒了熟睡的智慧。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摸出烟,心烦意乱,整个脑子乱哄哄的,他微笑的制止了我,轻轻的说,医院里还是别抽烟了,声音低沉好听,我问他怎么能得这样的病那,他说医生说是以前的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我想起智慧隔三差五的泡面,现在什么情况?他揉了揉眼睛,说晚期了,现在只能靠保守放射治疗,减轻痛苦,肿瘤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胃部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的眼睛满是血丝,这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看着他左手的无名指的戒指,我问,“你是?”,他礼貌性的笑了笑:“我是智慧的男朋友,我叫何军。”他伸出手,我奇怪的问:“你们结婚了?”他尴尬的缩回手,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我妻子五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我很爱她,所以一直没有把戒指摘下来。”他坐了下来,“我是智慧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智慧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在遇到她之前我曾下定决心不再结婚,带着我儿子两人生活,后来智慧出现了,她并不漂亮,在人群里不会被人注意,真正打动我的是她积极乐观的心态,小姑娘很正直,善良,当时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快餐店,挺不容易的,有个喝醉的顾客因为她的失误不断的难为她,她仍然很耐心的对待那位顾客,后来还帮那个客人打车,”何军说这些的时候满脸的爱意,眼睛却逐渐的湿润,他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用手掩盖住脸,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哭了,是啊,刚碰到一个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人,到头却是老天的玩笑。

有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人必须经历这么多的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接受,迫不得已的失去,迫不得已的开始和结束,而真正到我们想得到的时候,这些迫不得已却迫不得已的不再出现。

何军在智慧最后的日子给了她最温暖的陪伴,智慧在新年后的第一个月去世的,何军为她举办的葬礼,不过骨灰智慧的父母带回了家里,在这个城市的葬礼祭奠的是何军对智慧的怀念,出席的仅仅只有智慧的几个同事和我,房间不大,四周没有花圈,却有许多新鲜的百合,正中间有大大大智慧的照片,是彩色,何军说智慧本身就是彩色的,看到的人都会感受到快乐,照片上的她还是熟悉的笑容,现在这笑容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再也不离开我们。

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早已经落光,枝桠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雪,几只麻雀不怕寒冷,赤着双脚在枝头欢快的歌唱。

/

石磊

故事开业的第二年,立春的时候,来了个胖子,像个弥勒佛一样,摇摇摆摆的走进来,趴在柜台上对我说:“我叫石磊,四个石头的石磊,叫我石头就好。”说着就拿着行李往楼上窜,把我楞整个懵圈,“哎!哎,说你那,胖子,怎么回事啊,你是租房子还是要抢劫,怎么二话不说,钱也不交就上楼啊!”石磊依旧一脸弥勒的样子,一拍脑袋,小眼睛弯着说:“哎呦,哥,你看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心想,您这故意的也太明显了,不会是个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没钱住旅馆的叛逆青春期吧。结果这哥们真皮里痞气来了句,能不能过两天交钱。我:“……出去!”石磊最后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了,理由是我姓林,他姓石,我们组一起是桂林的名胜景点,我:“……。”石磊家是本地的,自说是因为和父母闹了矛盾,一狠心出了笼子,别看他长得三五八万像个发福的老顽头,其实他才22岁,还是只初生的牛犊。

石磊把他的手表压在了我这儿,我不会识这类玩意儿,权当留个活宝让生活不无聊了,听冉儿说挺贵,我想这房租都付不起的死胖子,兴许是个假货,但是实在看着他不像个骗子,就让他安顿下来,条件是帮我收拾房间。反正他也没工作,有大把时间,我正好有几个房客,暂时不愁吃喝。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给刚种的花浇水,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声音:“树林哥,早啊。”我一回头,他妈一张大脸就在我眼前,马上能贴上来的距离,我吓了一跳,大叫着拿花洒浇了他一脸水。……石磊拿着毛巾边抱怨我大惊小怪,边使劲的抹脸,我哭笑不得的说:“你一大早的,俏没声的站我身后吓唬我,还怪起我来了。”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就小声的问我:“树林哥,那个前台姐姐的脸是怎么回事?”我瞪了他一眼,“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不想住就赶紧收拾铺盖走人。”他立马显出了滑头无赖的表情,拉着我的手撒娇嗲声喘出来一句树林哥,我被恶心到了,嫌弃的说:“赶紧一边玩去。”他就上去骚扰一位背包客,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像大多数潇洒自由的当代文艺新青年一样,暂时放弃了工作或者学业,用还闹腾的起来的时光游历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她的下个目的地是尼泊尔,我打趣问她是不是再下一个接着就是印度,老挝,泰国…然后再出本游记什么的她惊讶的看着我,拿出她的笔记本,上面用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彩笔写着下个目的地印度,旁边记着感慨,还画了个笑脸。她叫ocean,在这里休息一个月打工挣钱然后去尼泊尔。

石磊喜欢她,谁都能看出来,不过ocean却一点也不屑于石磊的秋波,她现在满身心的想要环游世界。我对于石磊的处处留情有些排斥,虽然他来到的短短几天就和其他租客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但是这也是他痞里痞气的表现,一周了他房租还不付,我就开始催他,要么付钱要么离开,因为这几天有人来问房子了,石磊把手表要了过去,对我说:“等我半天的时间。”下午他回来了,把房租给了我,问我ocean什么时候走,我说一个月以后吧,他说那我也住一个月。之后石磊就对ocean展开强烈的爱情攻势,这小子也不工作,ocean前脚出门,他紧跟着像条尾巴一样追出去,只要ocean在哪个橱窗多观望一秒钟,他就二话不说偷偷的给她买下来,这样的爱情来的太快,像速食,保质期也短吧,石磊刚好喜欢的雨浓愈烈,现在我真是认定这胖子是富二代了,卖了个表就能奢淫这么些日子,不过他自己还是那身衣服,吃喝还是厚脸皮来我这蹭。ocean这般清高的女孩子哪能被这般世俗所摧眉折腰?而且就石磊这外貌这品味也入不了ocean的法眼呀,半个月过去了,ocean被胖子骚扰的找不到工作,所以也没挣到钱,她真的生气了,把往日石磊给她买的大包小包一股脑原封不动的多才从二楼抛下来,整个事件是这样的,她探下头,叫了声石磊,石磊像狗一样摇着尾巴丢下碗筷从我房里出来了,接着屋里的我听到了响声,惨叫出来了,看到躺地上的石磊和一堆购物袋。我嘲笑了这傻胖子老半天,他也没有生气就是有些沮丧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个一个从地上把东西捡起来,有些臃肿的他有些吃力的弯腰,低着头,脸涨的通红,我不笑了,拍拍他对他说,“哥们,放弃吧。”这个时候其他房客也闻声出来了,都在逗趣石磊,因为平时里都是玩笑贯彻话题,所以房客们照常开头,把认真的语气就会让人生气愤怒的话语用玩笑的方式说出口,中间贯彻着哈哈大笑来让这玩笑更近真实。“嘿!胖子,咋了,癞蛤蟆被天鹅啄眼啦?哈哈哈”,”胖子你再瘦二十斤兴许可以。哎?不对,瘦了身子,可脸还是那张脸啊,哈哈哈。”,这些“玩笑”似乎都在向胖子阐明一个事实,你很丑,有钱又怎么了?你不配和我们在一起,你不配拥有和我们一样纯洁的爱情。这些话交织在一起,旋转成一团,像个巴掌一样一下一下拍打着胖子的脸,不疼,却伤了他的自尊。在我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刚入社会的雏鸟,他们中有大部分包括我在内没钱,没固定工作,没可以坑的爹,他们一边自诩举世皆浊我独清,一边带着八百多度的有色眼睛从报纸上从网上搜寻着招聘信息,他们无力反抗现实,却把愤慨倾泻在过的比自己好的人身上。石磊只是刚好的变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时间,地点,条件全部吻合,而且这个有钱人刚好他的钱和他们没有对等的利益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也像他们一样是只雏鸟。石磊只能尴尬的冲他们笑,手里拿着一堆购物袋,仰着头,像个小丑,“你们有屁没地方放了是吧!”一声清脆的叫嚷把这些嘈杂的嬉笑给震摄住了,就像猎人的枪冲这一棵满身麻雀的大树上凭空来了一发。冉儿遮着面纱,出了门,她平时不出门的,就一直待在柜台里,这次这些丑之类的字眼似乎也间接的刺激到了她,她似乎卯足了劲的帮石磊还击,石磊慌了拉住她,说这些都是玩笑话,像他平时爱开他们一样玩笑的玩笑话,冉儿露出的眼睛盯着他,“如果当一个人的玩笑让另一个人笑不出来的时候,这就不再是玩笑,如果这个人还是一直说,那就不要对他客气。”然后她又抬起头对着ocean的房间吼到:“清高不是装给别人看的,妹子,要是真清高,昨天别偷偷的穿石磊给你买的衣服和包出门啊!”

这场闹剧最后草草了事,石磊躺着出租屋里,晚饭也没到我这里来,我担心的望了望他的房间,对冉儿说:“你怎么这么冲动,又不关你的事,等会把客人弄的不开心退房这么办?”她愤愤的摘下面纱,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疤痕触目惊心,时时提醒她有段可怕的过去,她盛着饭,恨恨的说:“最讨厌这些就知道看笑话的,总觉得别人受难了自己就能多长二斤肉一样!”我缄口不语,其实这场闹剧谁也没有错,ocean努力的克制自己,她大概不仅想要有钱的,而且还得有内涵,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小女孩的虚荣心也不是错,她发脾气也是石磊对她太过骚扰,其他房客也没错,他们只是开玩笑开的太认真,但归根结底是个玩笑,不会犯法,石磊也没错,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像ocean这样纠结的人有很多,明明想要追求自己理想的爱情,却还是想在路旁的树枝上停留歇息一番,最后只要清醒了都会飞走的。可怜石磊这颗粗枝糙叶,ocean连停也不想停。

不像大多数美好的爱情小说或者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石磊会被冉儿感动然后忘记了ocean和冉儿在一起什么的,实际上石磊最后离开了,平时买的东西一样也没带走全都给了冉儿,临走的时候对冉儿不断的表示感谢,冉儿动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她知道啊,石磊对自己的爱情层面的感觉应该是类似于ocean对于石磊的感觉,虽然没那么强烈的排斥但是毕竟本质上是一样的,我看着冉儿问她:“到底要不要他的东西?”她笑着说:“要啊,怎么不要!天上掉的馅饼不捡起白不捡捡!”。石磊回家了,来接他的是一辆很醒目的跑车,我不认识说不上名字,ocean在门前看了一会就回屋了,而冉儿在一个一个把那些名牌拆开,一开始两眼放光,哈哈大笑着说着老娘发财了什么的,我送了石磊回来的空隙,她哭了,哭的就像石磊被嘲笑的那天一样充满无奈。

/

故事

故事是栋小楼房,是早些年的建筑风格,水泥墙外露上面爬着自己长出来的爬山虎,在房子的一侧是整面光滑的,我自己慢慢的权当消磨时间的给它刷上了一片白,像张白纸了,于是我就又慢悠悠的给上面画了幅插画,是随处翻阅资料画的,一开始这条路不太过人的,因为菜市场和我的画隔了两条街,这条胡同又特窄,但是自从有群游客在我这里问路顺便看了一眼插画,呦呵不错啊!谁画的,我看着这群隐藏的客源,就吹嘘起来,是欧洲某某画家来中国旅行的时候画的,想当初他还在我这住来着,那群游客乐呵了,议论纷纷,有个小伙子拿着手机冲他们摇晃,我百度啦,还真有这个人。然后有一个周围的邻居听到了。以后他们提着刚买来的青菜,路过的时候只要扭头看着我巨大的图画底下有人群围着观赏,他们也驻足,看着周围只要有留长发,戴眼镜的长者发出赞叹,他们也随声的附和,他们说不出冷暖色对比之类的行话儿,他们只能啧啧称叹说,真他妈好看,啊?真他妈有才华,他们说的自己的菜篮子里的芹菜叶都一颤一颤的。长者说了,这是典型的欧洲名家的风格,不愧是名家啊。大妈们说了,这小伙子我认识,可厉害啦,上次那个大鼻子来这里画的时候,我还给他们送去茶叶水喝那,我家老张从安徽带来的,五六百一斤那!我就藏在院子里,听他们的交谈,这个时候刘阿姨得说话了,因为她可从来不能输给李奶奶,果然,刘阿姨开口,什么啊,画这些画用的丙烯都是我家童童去买的那,童童学画画三年了!那个欧洲人都夸他画的好那!长者的鸟喳喳乱叫,他抖了抖自己亲手画的纸扇,上面德高望重四个字挺扎眼,每天中午这群鉴赏家都在这里评头论足一番,接着越传越广,我的插画接着就上新闻了,记者来采访,我的院子们被围的水泄不通,我就开始打我故事旅店的广告,唧唧哇哇。乱吹一通,这一下,客流量蹭蹭上涨。我让冉儿在张纸上写上合影五十贴在墙上,小赚了一笔。邻居们天天给我送茶叶蛋,或者中午买菜回来都得跟我小唠几句。我的电话开始被打爆了,什么申请用我墙上的画来做产品插图啦,什么邀请我以此来写篇短文啦,什么问我的墙需不需要经纪人啦,后来我家梧桐树上的鸟叫声都压不过门外的叽叽喳喳的时候,我联系了记者,一群人不出半小时就来到我家了,我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对镜头说,这画是我画的。全院子哗然,全x市哗然,记者笑容僵了,摄像啪的关了机器,院子里开始唧唧哇哇,长者说了,这画随不错,但是比起欧洲的某某真是差远了,难登大雅之堂;李奶奶说了,这人怎么这样,这不欺骗广大热心邻居嘛!这人怎么这样!刘阿姨说了,真是,还没我家童童画的好!为了躲那些掏五十块钱给我的画合照的,我拿着他们合照的钱和冉儿去泰国玩了大半个月,冉儿全身名牌整个人也自信起来,带着面纱,说自己是伊斯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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