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家时在村口的桥上巧遇萧老先生,几年不见头发竟然雪白,原本苍白的脸已然核桃般坑洼。但精神气色似乎不错,彼此点上烟来,先生便要我陪他喝两杯。
一听陪他喝酒我顿感头大,几年前也是这般强邀去陪酒,结果先生大醉,醉后狂态尽显,癲狂之极。如今年事愈高,量先生酒品未必便变得高雅,倘若再醉,委实不安。但先生何许人也————我的授课老师,尽管他早已退休我也早已不再上学,但无可否认他永远是我的老师。而老师却最不喜欢别人称他老师,因为老师太多了,而喜欢别人称他萧先,因为先生老师本为一家。当年一声萧先,他大为悦之,而今由于又多了些白发,便尊称之为萧老先生了。
萧老先生在学校是雅士,在地方则为高人——因他精于术数、善于择日及通晓风水学术,这在地方上极受人尊敬。但萧先却一向眼高于顶,寻常人很难请得动他,因为他不缺钱,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再则萧先孤傲寡僻的性格很不合群,因此村人多对他敬而远之。但凡能入他眼者,却极其热情,每每皆醉。
我心情原本低落,既然萧先相邀,势必不可推却,便提出去酒店罢。但萧先说去他家,他藏有好酒。
其实酒好不好对我无所谓,因为我不喜欢喝酒,除非应酬而不得不喝。我的爱好是品茶,三五人围在一起品茶聊天一向是我的爱好。只是现在的人都浮躁和焦虑,都寻刺激,大凡三人聚着便玩扑克,四人齐了便搓麻将,五人以上便斗牛了。
到得萧先家中,客厅一侧堆了几十箱啤酒,厨里几十种白酒。萧先吩咐师母做点下酒菜来,便问我喝哪种?
我说我便陪两瓶啤酒罢,萧先您也喝啤的,如再醉以后再不敢喝了。萧先道:“喝酒不醉等于白喝,醉了才有感觉,如不醉哪来的感觉?不如喝水呢!”
“醉酒的感觉不就是头痛、浑身无力吗?脑瓜里像击鼓似的咚咚咚直跳!一点都不美。”我道。
“言之差也!”萧先言道:“醉酒之美在于飘!飘飘然的感觉。它能忘掉烦忧,百无禁忌!许多话在平时不便说不敢说,但醉后就没了顾忌了!”
“酒后身体疲软但心神还是清醒的。”我道:“但各有各的感觉,因酒误事和惹事的也多。”
说着话时师母已端了几个下酒菜来了,我们师生边喝边随意闲聊着,喝着喝着情绪便高涨起来。
“还记得斋古吗?”萧先问我道。
“哪能不记得,不是说失踪了吗?到底去了哪里呢?百岁老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道。
“这无法下结论,权且当他羽化成仙了吧!“先生道:“斋古在毛主席去世时曾透露天机——将来要出一位姓习的皇帝。只是他当时的原话是'雪中求丶,而今不是应了吗?雪和习谐音,那真是奇人。”
“是啊!斋古确是异士,雪中求倒真是应验了,可这两年光景却走下坡路了。”我道。
“国事世事,终难免有起伏,原本合理。前些年过度开采,其实早已透支了后辈的财产。人有三灾六难,国家岂能永亨太平。凡事盛极必衰,才附合天理。其实政策原本是好的,但庙堂高了,长鞭难免不及江湖之远。什么事都能打拆扣,并美其名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策来策去都策了百姓。”
“是啊!“我叹道:“关汉卿在《窦娥冤》便愤慨了'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怕硬欺软,却原来这般顺水推船。'”
萧先沉默了许久,神色有了沧桑。我便引开话题,国事终不是我辈所能操心的,自己的私事都扯不顺畅呢!
萧先便拿出藏了二十年的章贡,非要喝上一杯,醉了有何要紧呢,大不了睡上一觉。既便醉死了,明天的太阳该升起的时候还会照样升起!
喝着便真有了醉意,我看一切都恍惚着,话便肆无忌惮起来。
“我们来这世间一趟,带来了什么,死后又带走了什么呢?”先生道:“近来我忽考虑这些,但找不到答案。要说我教书一生,可谓桃李满天了,可既便我不教书,学生一样有教师教,可见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未必便少————只是,人要怎样才活得明白,死得明白。”
“你是先生,也许能考虑抽象,但世人多考虑现实。要想流芳百世,必得成就伟业。要想遗臭万年,必得恶贯满盈。但凡夫俗子于这两者无缘。就你我来讲,你得考虑养生,我得考虑生活,这便是差距。”我道:“同样的人在同一起跑线起跑,差距不会太远。而最终导制悬殊太大的缘由,有各方面的因素。我从不认为自己呆笨,可我总是连生活都难维持,我好想知道点原因,却改变不了结果。推托着说是命运,实际上是自己无能。”
先生道:“你目前的运势所致,但三年后便会逆转,五年后四通八达了,属于老来香类的人。”
“就凭萧先这话,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只是人都老了,便算花儿再灿烂,又能鲜活多久呢?”
……当我一步三晃着回家时,也许笑了,也许哭了,只是到了今天我还是不太明白。
也许许多的事,原本也不必十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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