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全国全民的大饥饿,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对那个年代能有模糊印象的人,也有六十多岁了,参与那个年代的人,到如今也该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
我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从小生活在矿山,亲身经历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饥饿岁月。生活在当今这个物质丰富的年代,回想起那时难耐的饥饿,越发让人珍惜现在的生活。作为过来的人,我把听到的、看到的和自己亲身经历的就实话实说吧。
事情得从一九五八年说起,这一年是全国大跃进的一年,也是疯狂的几乎失去理智的一年。那时工业上我们要赶美超英,全国大办钢铁,要突破一千七百万吨钢。这年秋后,我们矿山的职工也积极行动起来,小土炉、遍地开花。砸锅炼铁,家里的铁锅铁勺、门上的铁环、废弃的锄镰锨鐝等,通通无赏拿来炼铁。这些破铜烂铁弄到钢铁厂能炼成好钢,练出来的钢竟是群众说的狗屎铁。那铁块像蜂窝一样充满小孔,有的像火山石,有的像澡堂子里擦脚后跟用的石头。农业上的口号喊得更响,如: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浮夸风越吹越大。
那个年代,工作宁可左不可右。所谓“左”是工作方法问题,所谓“右”那可就是阶级立场、路线的问题。如果脱离实际,脱离客观的瞎指挥,在当时被视为是左、是工作方法,犯不上错误。经过大半年的折腾,五九年就现出原形。口粮定量压缩了又压缩,副食品减了又减,全国一盘棋,走到哪里都一样。这就应正了“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有句老话叫手大捂不住天,中国这么大,老天爷管不了那么多。南方涝了北方收,西部欠了东部补。遇上灾年,逃荒要饭还有个去处,有条活路可寻。
在那样的年月,不仅农村困难,矿山也困难。农村的亲戚到了矿山饭量大,让矿山的亲戚很为难。矿山是靠供应粮(即商品粮)生活的,农村的亲戚住上几天,就把人家好几天的粮食都吃光了。
1957年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也是那年九、十月间,矿里决定干部职工每月供应粮(即商品粮):31斤(另加5斤粮票),,家属:28斤,小学生供粮:10斤,中学生供粮:18斤。供粮看来不算少,但那时的人“肚子中缺油水”,加之随即而来的大跃进、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等,体力劳动强度大,所以“老是觉得吃不饱”。当时我在矿山中学读高中,除上课外,每周安排不少劳动,体力透支,常伴有饥肠辘辘之感。进入1959年秋,矿山推行“公共食堂化”。母亲打回饭,我们弟兄姊妹七八人围在饭盆旁,等给我们逐一分过饭所剩无几。那个年代,粮食定量,蔬菜水果鸡鸭肉都没有,日常用品凭票供应。粮食不够,人们都是用“增量”法,掺糠,掺野菜。我记得有一次,我二哥和同学去捋野菜,回来时脸就肿了。第二天,眼睛封了,嘴也张不开,脸上肿的皮肤发亮直流水,肯定是过敏了,也没去医院瞧,吃点脱敏药。母亲为了安慰二哥,给他做了一小碗热汤面,那时也算是“贵客”待遇了。
从1960年至1962年,因天灾人祸我国进入“三年困难时期”。1960年夏,我高中毕业,鉴于报考师大伙食费由国家负担,我报考江西师大,终于如愿以偿。那是一个“极左”思潮作怪的年月,不几天中文系300余名新生即被指令到农场进行为时半年的“劳动锻炼”。劳动强度大,伙食差,我勉强支撑一月即告病假。不几日带队老师出于“照顾”让我为农场放牛,我成了现代苏武,20多只牛,在农场的山坡上游走。“祸兮福所依”,将牛赶到河边,我便沉醉在外国名著中。但由于饥饿不时袭来,难以忘却的是有一次我竟斗胆偷食了农场菜园中的一个茄子,虽说生食,可当时觉得味道好极了!
1961年后半年,大学生因营养不良大多程度不等地得了浮肿病,我的小腿肚用手指一压就是一个小坑,半天难以复原。1962年上半年,我读完大二,南昌吃粮极度紧张,所谓“低标准”口粮亦难供应,于是省政府决定南昌几所院校放长假一年。放假时我回到矿山,始知矿山也是如此,“各学校放长假,矿里号召学生挖野菜度饥荒”。我家中生活也困难,迫于生计,到矿里的农场做临时工。虽说劳累不堪总算能填饱肚子。1963年我才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校园,完成了后两年的学业。
一个作家曾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回望那些饥饿的岁月,我们更应该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共创社会和谐、民族复兴的美好未来。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