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他们在殷红色的鲜血中战斗
我叫张耀辰,我的父亲叫张俊哲,我的伯伯叫张俊斌,他在江城任国军32师11团四营营长,我父亲就只有这个弟弟。我大约听妈妈说过:爷爷、奶奶在我爸爸刚二十岁,我伯伯12岁时,即1912年就先后死了。那时,家里相当的穷愁潦倒,为了生活我爸爸在位于江城正气路的市电灯公司找了一份工。他既要工作,又要照料自己年幼的弟弟,十分的辛劳和劳苦,直到两年后与我妈妈结婚。我爸爸带着自己的弟弟、妈妈搬到现在正福街的一个古朴、陈旧的小院居住。这里位于江城偏东南些,而它的正南面就是一一一中华门。在往东南就是凯旋门。江城有十四道城门,只有这两道城门处于江城南部的繁华区。在这一繁华区内,有一些著名的街道,比如:汉中东路,汉中南路等等。而江城的北部就是世界闻名的一一一yangtzeriver(英语:长江)。直到四年后,18岁的弟弟出去当兵。而在这四年中,我妈妈除了倾心照料爸爸和他们的儿女外,还把我伯伯当成自己的兄弟,从不嫌弃,并无微不至地照料我的伯伯。这使我的父亲十分感动,因此,我的伯伯和爸爸都很敬重我妈妈。
我有一个姐姐,叫张耀娟;我还有一个三岁的弟弟,一个仅一岁零七个月的妹妹。现在我妈妈还有近十个月的身孕快要生了。我姐姐17岁、长得文静、纯洁,有时,她爱在家里,把乌黑的头发长披在她的双肩,不过在上学时,她就把辫子扎起。她在江城明裕女子中学读高中一年级,而我在江城金华中学读初中二年级,我15岁。
前面已经说了,父亲张俊哲在市电灯公司上班,就是在中华门往江城西南很长一段路。他每天都要经过中华门,我的伯伯一一一就在那里带着他的官兵守卫在那里。妈妈没有职业,家里全靠我父亲一个月的微薄薪水生活,根本不够,所以,我爸爸十多年前主动向他们的杨经理提出除了上白班还要上夜班(就是深夜零点到第二天早晨8点)的请求。具有责任心和一定要养活自己老婆孩子的爸爸,就这样,深夜加班和工作了十六年,艰难地维持这个家的存在直到现在,常常身心十分的劳苦疲乏。妈妈在家里照料儿女操持繁重的家务。看见妈妈相当蜡黄,发白的脸,还有额头上多条明显的皱纹,我虽然15岁了,还是不懂得体谅自己妈妈。只管向妈妈每天要二个小小的铜币,跑到摆在巷口旁,成天守坐在一个小摊子的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一脸皱纹,眼光凄冷而和善的李大伯摊子旁,买了又香又甜的糖玉苗和甩饼吃。
我现在还记得:妈妈就把右手伸进她常穿具有百合花图案的旗袍里,从里面拿出一张包好的手绢打开,拿了两个小铜币,放在我伸到她的拿手绢下的我的右手手心里,我就高兴地,一溜烟跑出去,买唐玉苗和甩饼吃去了,到了外面,买来吃完了,才自得其乐地跑回了家。
今天中午11:30,我们就放学了。我这时,就想马上回家,因为,我的肚皮已经饿了。
当我回家时,我看见爸爸坐在桌旁,(我们家一吃饭,都是父亲和小弟妹先上,挨着爸爸坐)。爸爸就用左手一直扶着他俩的背,以防他俩掉落在桌下。我两个幼小的弟妹就睁着一双幼稚乌黑的眼睛,嫩红的小脸蛋一动不动盯着:桌上一碗回锅肉,一个白色干净的圆盘垒成一堆金黄色诱人的丸子,还有一盘炒得绿阴阴的白菜,仿佛是刚从菜地里摘回来似的。
两个孩子的一张红扑扑幼稚的小脸蛋一动不动,想吃什么又说不出来。妹妹稚气的小方脸微微在动,盯着桌上的红烧肉眨着眼,稍后抬起她的白嫩小手,指着她面前桌上的回锅肉。我慈祥的爸爸看见自己孩子这种眼光和手势,就给妹妹夹了一个油亮滑嫩的肉丸子,放在妹妹的嘴里。于是,妹妹就嚼了起来。不一会,肉丸子的油从妹妹的口里流到她嫩而红红的嘴唇上和嘴角边。
“爸爸,爸爸,我要一一,爸爸,我要一一”三岁的弟弟喃喃地说,他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妹妹嘴里嚼着的沾在洁白牙齿间的成渣的肉丸子,然后爸爸看到了,又夹了一个肉丸子放进我弟弟的嘴里,弟弟非常乖地吃起来。
这时,妈妈出来了。双手端着一盆清亮、翠绿色般的水白菜汤放在桌上。妈妈挺着个大肚子,身着一件素花呈条纹淡紫色旗袍,腰围一块用旧灰布制成的围腰布(便于做饭用)。她的一双手,早已不见当娘漂亮妈妈的红酥手了。
“哲俊,吃饭了。”妈妈说。然后,又对自己一对儿女露出温柔的笑容。“孩子们吃饭了。”说完,妈妈只有在非常劳累后,看到自己的儿女都围坐一起,愉快高兴地吃着饭,才迸然释放。我爸爸沉默少语。当你看见他慈祥、正直的脸庞,父亲温存仁厚的性情,你会觉得多么想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他45岁,为了这个家,奔波辛劳,经常深夜加班,因为,如果不多争取加班,那么,这一大家人,还有未出生的孩子的大量花销根本就不够。所以,爸爸一张脸看上去仿佛把这一生的人间沧桑都经历过:饱满的额头布着多条皱纹,就像平静水面上的一层层波纹,他的长脸在凸出的颧骨相衬往下瘦削的脸就像被刀削去了一小半一样。非常的清瘦容貌显老!
“小芬,咱们是不是等一下耀娟。”爸爸对刚坐在桌旁的妈妈用尊重和商量的语气问。
“他爸,娟念书的学校离这里远,回家时,还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街道,完了还要绕过汉中街,才到家里,到时恐怕饭菜都凉了。”妈妈说。觉得到时饭菜都冷了,这样对孩子们不好。
“是啊!”爸爸已觉得是这样。
“这样吧,我们先吃,耀娟回来了,我再给她热一下。”妈妈说,并瞅着爸爸,想听听他的看法。爸爸觉得这样也行就点点头:“好吧,咱们先吃饭。”
然后,我们家就在一种说吃饭了,大家就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在温馨的家庭气氛里吃饭了。是那样的好!总觉得像过节一样愉悦、享受!
爸爸时不时为他的幼小孩子夹菜,又非常怜爱地看了看他们一小会,并温存地用他的有些粗黑的手爱抚地摸了摸他们的红扑扑的脸蛋和小小的头。然后,才拿起桌边上一瓶金陵大曲,倒进在自己碗筷旁的一只小小的白瓷杯里,右手拿起,放到嘴边,脖子稍微一仰,酒就进入爸爸的肚皮,然后,他抿了一下嘴,闭了小会眼并睁开。他的颧骨显得突出,脸和眼一皱,就会缩在一起。烈性白酒进入爸爸的肚皮里,爸爸感到自己的肚皮里烧乎乎的,胃里马上有一股灼热,在沿着他的胃壁上升似的。
“他爸,你少喝点!”看见爸爸一杯酒下肚,非常难受。心疼爸爸的我妈倾心地叮嘱道。并马上用手夹了一块烧的红殷殷的回锅肉,伸过手下菜碗放在爸爸的碗里。妈妈知道:喝了酒,再让爸爸吃点菜,能缓解酒精刺激爸爸的肚皮。
爸爸不以为然,对妈妈温和说:“没有什么,小芬。”说完,爸爸就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妈妈的碗里让妈妈吃。之后,他们就继续吃饭,聊了起来。爸爸似乎觉得妈妈好像有心事,她的脸总是有些阴郁,吃饭时,有一种莫名的低落。就像她的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正在爸爸心里想是不是问问我妈。这时,妈妈就把筷子放在桌上,她实在没有心情吃下饭了,就抬起眼来,对爸爸说:“他爸,你听说没有?”
“什么事?“爸爸刚喝了酒,就立刻抬起眼睛注视自己的妻子,他当然不知道妈妈指得是什么,同时,也想听听我妈说出来。
”我听张妈说,日本人要打江城了。”停了下,妈妈的眼睛倾注了无限的担忧,毕竟,这不是小事,或者不是可有可无的事,而是生与死的大事,它关系到我们家的最终命运。(而这个话是过了多年江城保卫战和大屠杀的结果来说的)当时,妈妈是不可能预知这一切的结果的。她只是感到有某种不祥的预感,就像一道阴云挥之不去一样。
妈妈越来越没有心情再吃饭了,就瞅着一脸茫然的爸爸。至于别人说的,是无法判明真假,就是说日本人要来,这城里会怎么样呢?听人说,此前日本人在一些地方专杀人,妈妈对于这一点特别担心害怕。因为,她想到的是自己家还有未成年的幼小的儿女。
爸爸似乎对此事,并不吃惊。看来,他也听到了什么。只是我这个猜想不知对不对。
而听着妈妈一脸郑重和担忧的问话,爸爸也无从回答,可既然妈妈总想听听爸爸的看法时,就只好不置可否模糊回答:“看来,日本人有可能打江城吧,这谁知道呢?”
而爸爸这话,更令妈妈七上八下,总觉得吉兆不好。妈妈多么相信,这最好不是真的。但是,对于日本人的特性,爸爸妈妈知之甚少。他们又怎么知道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么说,日本人会来了?”妈妈睁大眼睛,稍把头向前伸一下问。仿佛她不久就会看见日本人似的。
“我听说也看到俊兵他们的部队,就已经在中华门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了。”爸爸想起了这事,应该看见。因为,他上下班都路过中华门。
“你是好久看见的?”妈妈问,眼睛都有些瞪大了。
“今天。”
“这么说,应该是真的!”妈妈又惊又神色难看,就差没有亲自看见了。
“现在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小芬你不要想得太多了。”爸爸注视着妈妈。觉得:妈妈见风就是雨,完全是庸人自扰。爸爸是不会看到什么,就想到是什么结果的。
听了爸爸的话,妈也搞不清,就搭拉着一个脸,过了几分钟,她脑海里闪出一个主意。看她的神情,似乎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困扰她的问题了。还马上抬起身,马上说:
“你晚上上深夜班,等明天早晨下班,去中华门问问俊斌。”
老实的爸爸说:“看来他们修工事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用来防守日本人就不知道。万一他们是别的用意呢?”
“什么用意?”妈妈又不安起来了。
爸爸摇摇头,也回答不出来。
妈妈似乎感觉更不好,用她的右手整理一下她的有些散开的头发,心里开始隐隐不安,心跳开始加速跳动,就像本以平静的大海,开始翻腾起波浪一样。
妈妈的嘴唇开始发抖,她十分关注着一切,不仅是她自己,更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而在这个世界上,丈夫和儿女是她生命的一切,还有我那此时在江城中华门指挥守卫的国军32师11团四营营长的伯伯张俊斌。看着我妈妈非常担心的神态,爸爸马上安慰妈妈:“小芬,不要急,现在这些事时常变化搞不清,万一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经爸爸这一说妈妈就更加疑惑了。“那我们怎么办?”
“这一一”爸爸也觉得自己无从回答,就语塞。是啊!爸爸怎么能看得穿以后的事呢?他不能对这个问题妄下定论。
这时,妈妈第一意识还是想起了我的伯伯。就好像一提到打仗,就想到我的伯伯。好像把他看着是对这事更可靠信息来源。就说:“俊哲,你干脆把俊斌叫到家里来,详细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爸爸感到这事非常不妥,就撇了撇嘴唇:“俊斌一定在指挥他的士兵进行布防,肯定忙,而且,他又是他们的营长,在这样的时候怎么能走人呢?”
妈妈就更急了。她仿佛觉得这唯一的愿望被堵了,就像她被人拦在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进不去一样。
她烦躁地手一摊。“那我们怎么办呢?”
爸爸沉默了也心烦。连放到嘴唇的酒杯也不喝了,就放在桌上。
就这样他们闷着,一言不发,过了两分钟。
“这样吧,俊哲,”我妈提议,“我们干脆回临安老家乡下我妈哪里去。”
明智的爸爸感到这不行,虽然,是可以带着一家人回妈妈的老家,他隐隐觉得战争一旦来了,有多少地方能真正安全。
“如果江城都不安全,你妈那里能幸免吗?临安离江城才10多公里。”
这一下,妈妈倒吸一口凉气,从心里冷到了背后,相当的颓丧。就像她被人堵在一条小巷里,走不出来,更不能后退似的,又像她被一双无形的手推进了一个潮湿、阴冷的地窖一样。看到妈妈忧心忡忡的神态,爸爸立刻起身,走到妈妈的身旁,伸出右手把妈妈揽在他的怀里,安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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