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寨沟回成都时太阳已落山了。刚下大巴便有各种旅店的生意人走上前来招揽生意。
出门在外,对陌生人本应该是有一定防范性和警惕性的,可是这种警惕性完全可以被疲惫冲得烟消云散。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比较我们便跟着一位中年妇女进了一个小区,她家的小旅馆就在那里。
我们一行三人,住进了一个标间,房间不大,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床单和被子倒挺干净。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共的。我从小就害怕在陌生环境中过夜,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晚上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这种毛病一直没能克服。在阿坝的大山里穿梭了一整天,这种疲惫让我们不愿再找其他的地方,于是我们决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8月的成都,闷热的晚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压抑。我们去外面吃完晚饭回来,推开旅馆的门,狭窄的过道里亮着昏黄的小灯,各种飞虫萦绕着光源,墙上跳动的影子把我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我向四周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我们难道进错了门吗?这房间的分布就像一个迷宫,横七竖八的过道上开着一扇扇小门。这不是我们刚才来过的地方啊!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竟然能感觉到恐惧正沿着脚跟向上钻进我的驱干姐,我们是不是进错门了啊?”
“就是这里啊,怎么可能会走错!”大姐边回答边打开了房门。灯一开,三口皮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行李箱告诉我,我们住的就是这个房间。
我一把关上了房门,瘫软在床上,疲惫和恐惧让我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门和窗是开的,姐姐说要给房间通通风。
对面房间的门没有关全,狭窄的视野里是三个打着赤膊的男人,一阵阵烟味从里面飘散而出,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但却让周围显得出奇的寂静。
我提了提神,准备洗个澡睡觉。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漫着陌生人留下的余热,我打开喷头把水开到最大,昂着头迎上去,我想让水声打破这瘆人的寂静同时冲走我体内的恐惧。是我胆子太小吗?怎么我总会有奇怪的感觉,是不是我想多了。对,这里很安全,是我想多了。我努力地给自己壮了壮胆。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房门,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体内上串下跳。待会儿房门一定要锁好,睡觉前要把桌子椅子全都搬到门后面挡住吧。
就在我脑海里出现这些想法时,“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的敲门声出现了,有人在敲卫生间的门,卫生间就在房间的斜对面,一开房门就可以看到,大姐正在里面洗澡啊。二姐开门一看,是一位身材臃肿的妇女在敲门,她上身披着一件外套,下身穿一条黑色细脚紧身裤,手里握着一把卫生纸,双手叉腰,像一只巨大的圆规立在门前。
“里面有人在洗澡,麻烦你先等等”二姐笑着和她说。
“诶,美女,能不能让她快点,我肚子不舒服。”她边说又边敲了几下门。
“我姐姐在里面洗澡,她才刚进去,麻烦你稍等一下”二姐解释道。
那个女的转过头来和二姐对话时,我看清了她的脸,她披着蓬乱的头发,双眼无神,眼窝下陷,黝黑的皮肤散发着油光。她那一身厚厚的黑色衣服让我的恐惧感更加不可名状。
眼看一时敲不开门,她竟和姐姐聊了起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从九寨沟回来,去那边玩了几天。”
“噢,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不舒服,老是拉肚子。”她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还没等姐姐回应,她又说,“坐了一下午飞机,晚上刚赶到成都的。”
“你也是来四川玩的吗?”姐姐顺便问了一句。
“不是,我家是四川的,我从宁波坐飞机回来的,坐一下午飞机好累啊,飞机真累,想休息一晚再回家。我老公死了。”
一句“我老公死了!”在这段对话中就像一个逗号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和其他所有的逗号一样显得不紧不慢,波澜不惊。
“啊?你老公出意外了吗?”姐姐的又惊讶又好奇地问。
“病死的,他昨天死了。”她边说又边敲了几下门,“美女,你能不能快点啊,我快憋不住了!”
这个女人为了缓解内急轻微地跺了跺脚,然后她又接着讲,讲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我老公是个毒贩,他和那些凉山彝族男人混在一起,他们自己种植罂粟,自己制毒吸毒卖毒,他们还拐卖儿童,可是我家里的孩子和老人他都不管。终于死掉了,真是一件大好事,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牙齿,她的牙齿竟然是青色的,而且长着像魔鬼一样的尖牙!我差点被吓晕过去了。
“我老公早该去死,他竟然背着我在家搞外遇,真是老天有眼,这种人该死!哈哈哈哈哈!”她又大笑了起来,笑的时候一身肥膘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你们知道我在宁波干什么吗?我在宁波做小姐,每天靠接客赚钱,我没有文化,又不想干苦力活,我只想赚点容易钱,这个行业可是长盛不衰的。可是你们看我的身材,现在做这行可不行了。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该做什么。”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还不停地擦眼泪。
……
“昨天晚上我老公变成鬼去找我了,他托梦给我说他要把我也带走,那个畜生!我可不想死,我还要好好活着,我要回家找个道士收拾他。那个杀千刀的……”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我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是在敲小旅馆的门,老板娘打开门,进来的竟然是那个女人的丈夫,那个吸毒鬼。我简直吓尿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他丈夫不是死了吗?
那个吸毒鬼瘦得像一把骨头,他进门揪住女人的头发,把女人一顿暴打。场面非常混乱,而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哎!我实在太累了!在一片混乱中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在成都东站候车厅候车。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一个虚拟的点上。我又想起了昨晚遇到的事,想想真是太后怕了。我忍不住问了一下两个姐姐:“昨晚后来有警察过来把他们都抓走了吗?那个女的是不是有精神障碍啊?”大姐和二姐转过头互相对视了一下,再转过头来同时看着我说:“你说什么啊?”
“就是大姐洗澡时在外面敲门的那个女的啊,她不是说她老公死了吗?后来她老公出来打了她啊。你们就不记得了?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我睁大眼睛继续问道。
她俩再次转过头对视了好久却没有给我答案。
火车开出成都了,我眼睛看着车窗外一片片的高山峡谷,内心却仍然无法走出昨晚发生的那一幕幕。真的只是那个女人把我带入了一个梦境吗?所有的恐惧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恐惧吗?我又陷入了无边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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