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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小孩1

时间:2015-08-29  阅读:675  作者:来子

愚耕是个人名,是一九九八年七月初,独自辍学去广州打工的。

愚耕在辍学以前,过得衣食无忧,风平浪静,安享生命的常态,一切受到家里的庇佑,对社会上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一点社会习气都没有染上,就是一盆干净的水。

愚耕读完初中之前,连茶陵县城都没有去过,性格内向,不多说话,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

愚耕初中毕业,年纪已经不小了,又到茶陵农校班,学了三年的家庭经营专业,恐怕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专业,其实也就是学点养鸡、养鸭、养猪、养鱼、种田、种地什么的,学点皮毛而已,当个老实农民,经营一个传统的农村家庭,还是有些用场,根本谈不上专业。

愚耕在茶陵农校,有些改变,算是成了“油条”,农村人的那种天性一旦表露出来,比起城里人都可以算是油条,愚耕成绩也还能保持前例,但这不能算是愚耕努力学习的结果。

后来,愚耕越来越喜欢上了养猪,看了很多很多养猪的书,算是达到了专业的程度,但愚耕并没有迷信,从书本上看到的养猪专业知识。

最后,愚耕无心想要升学,一心想要养猪,愚耕是真的想要在养猪方面干成点什么事,但愚耕一点也不清楚心里想要怎样做与最终实际怎样做了存在一种样的必然关系,对于最终实际要怎样做一点信心也没有。

茶陵农校不远处,就有一个洣江茶场,一个偶然地机会,愚耕结识了洣江茶场的一位社会青年,非常非常合得来,愚耕其实是很容易就跟人非常非常合得来的,很难找到比愚耕更好相处的人,这也确实与愚耕所处的人生阶段有关。

洣江茶场有一个养猪场,愚耕自然而然地有意要通过那社会青年的关系,等毕业后,就进到那养猪场内干活,这可以算是愚耕生平头一次找活干,愚耕过高地估计了这次找活干的意义,而愚耕确实并不清楚他要找活干与实际找到活干区别在哪里,那人也确确实实答应,要帮愚耕这个忙,还蛮有把握似的,愚耕的劲头相应也提得很高,哪怕不要工钱,让他天天去扫猪粪也行。这哪像是找活干的正确心态,几乎只是想满足一种奇特的情怀。

愚耕毕业后,还真是一心要进那养猪场,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最后愚耕虽然有机会见到了那养猪场的经理,但一点作用也没有,愚耕是不可能进得了那养猪场干活,愚耕还完全是缩头缩尾,毫无信心可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一九九七年七月中旬,愚耕突然接到湘潭农校的入学通知书,家里人还欢欢喜喜,像是愚耕从此有了出息,可好几千元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的,愚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愧疚感,心情沉重。

愚耕在湘潭农校读书,算是见了点点世面,但对于他这样的年龄来说,等于还是没有染上什么社会可气,等于还是一盆清水。

愚耕学的是园艺专业,还是中专,愚耕对园艺专业并不感兴趣,这么一点点专业在愚耕看来,还算不得专业,等于就是死记那几本课本内容。

愚耕刚开始还算规矩,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还能达到每门课程都及格,时间长了,愚耕就越来越厌倦课程学习,倒是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书,多得让人难以相信,愚耕总是毫无缘由地相信,多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总会有好处,总会发挥作用。

有一段时间,愚耕想搞一门自考,选择的专业是农业推广,但因为没有买到这个专业的自考书,也就放弃了,而有好多同学都选择行政管理这个自考专业,都想当个基层农村干部。很少有同学真正想直接从事农业。

第一学期期终考试,愚耕有半数以上课程都没有及格,班上位居末位,愚耕却一点也不因此自卑,愚耕因为他看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书而充满自信,愚耕最欣赏的一个表达充满自信的词汇就是“捉云拿月”。

到了第二学期,愚耕是下定了决心,读完这个学期,就不读了,因为下学期又要交一年的学费,又听说下学期要到外面去实习,愚耕也就自然而然下定了这个决心,愚耕下定这个决心的过程,也就是反反复复进行思想斗争的过程,也就是心理最矛盾的过程,好像只要不去真正实行起来,事先怎么琢磨都琢磨不透,想像中可以这样去做,又可以那样去做,摇摆不定。

愚耕还向几位同学谈起过他下的这个决心,也还向弟弟妹妹透露过他下的这个决心,愚耕是要从中鞭策自己,欲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做到。

愚耕下定这个决心,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事,但这毕竟是愚耕生平头一次决定这么大的事,愚耕才觉得下定这个决心异常的艰难,下定决心后也就异常的决绝,愚耕的这个决心还没有实施就自己把自己吓倒了,真是还不如快点实施得好,真是还不如不去总是想起这个决心。

愚耕完全不知道读完这个学期不读了,该怎么办,甚至连事先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愚耕在第二学期看杂七杂八的书看得更多更多,课堂上愚耕连课本都不摆上,光是看些杂七杂八的书,有持无恐。

愚耕还经常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书进行摘抄,愚耕完全是抱有另一种学习的态度,比起课程学习,要认真多了,愚耕相信比起课程学习,那些杂七杂八的给他带来的深刻影响,更能注定他今后会有怎样的命运,就像他看过杂七杂八的书不同寻常一样,注定他今后会有的命运也不同寻常。

第二学期期中考试,愚耕每门课程都不及格,班上绝对是倒数第一。

愚耕对养猪的兴趣还是一点也没有减退,愚耕看过的养猪方面的书,都可以新编成一本《养猪大全》,但还是只能说,愚耕懂得养猪知识,却并没养猪科学,愚耕还这么有兴趣学习养猪知识,已经很出奇啦,真是不可思议。

班上有位同学跟愚耕合得来,这不等于说他俩的性格是相同的,愚耕觉得他俩的性格截然不同,愚耕是很容易跟不同性格的人合得来。

那同学以前有好几个暑假都到广州打过工,这让愚耕羡慕得不得了,好像光凭这点,就以为那同学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似的,好像愚耕所处的人生阶段要比那同学所处的人生阶段要低了一级,不能相提并论,愚耕几次三番催促那同学这个暑假一定要带他去广州打工,按愚耕的年龄真不应该这样没出息,好像比起那同学愚耕还只是个三岁小孩,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那同学也多次答应,这个暑假就带愚耕去广州打工,但明显勉为其难,碍不过面子,好像那同学以前在广州打工,主要是在工地上做小工,挺艰难的,愚耕有心理准备,这个暑假跟那同学去广州打工,主要图个安全,他是绝不会给那同学带来很多麻烦,愚耕从来只要给人带来,就会过意不去的。

愚耕听说广州那边查暂住证查得厉害,想想就十分害怕,要不是有相暂住证,愚耕会以为流浪其实也很快活,也很浪漫,真是可以想像成很多种样子。

第二学期期终考试,愚耕只考了一天的课程,第二天一大早,就卷起铺盖做贼似的偷偷走出了校门,连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愚耕就这样再也不读书啦,这成了愚耕人生中一条重要的界线,可以说愚耕已结束了前一个轮回,进入一个新的轮回。并不等于说,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书了,愚耕抱有终生学习的态度,学无止境,愚耕并不认为只有在学校读书才是学习。

愚耕回到家里,告诉父母亲大人这个暑假要跟那同学去广州打工,怎么可能还会说出其实是要辍学。

父母亲大人相信了愚耕的话,但明显有忧虑,少不了要了叮嘱愚耕几句,父母亲大人怎么可不可能将心中的忧虑全都跟愚耕表达出来,愚耕则能完全体会得到父母亲大人心中的忧虑,这就是农民父母与农民儿子经常碰到的情况,严重缺乏口头交流,以为好多心里话不必说出口。

父母亲大人都是一九五五年出生的人,父母亲大人一生中碰到的影响最大的社会环境,无疑是搞集体那会的社会环境,经历过搞集体并影响其一生的父母亲大人那一代人,都有十分坚强突出的个性,个个都能当脚色。

愚耕暑假要跟那同学去广州打工,在父母亲大人看来确实算不了什么多大的事情,愚耕这一代人没有经历过搞集体,一点也不受搞集体影响,在父母亲大人那一代人看来,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有没有经达过搞集体,有没有受到搞集体影响,足以产生比任何历史时期有可能产生的代沟都要最严重最深刻的代沟,这种特定历史时期产生的最严重最深刻的代沟,在农村要比在城里明显得多,广泛得多。

愚耕心里难过,十分慌乱,愚耕这是头一次这么严重的欺骗了父母亲大人,也是头一次真的就要去打工了,愚耕以前从来就没有面临过任何一个问题,这回愚耕一下子就要面临这么多的问题。

妹妹正在外面打工,弟弟刚读完初二。妹妹弟弟都知道愚耕这回去打工其实要辍学。但妹妹弟弟是不会跟父母亲大人说的,妹妹弟弟自愿不会跟父母亲大人说。

愚耕除了感激妹妹弟弟对他的理解与支持,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甚至有负罪感,加重了事态的份量。

愚耕多么希望一家人能把事情说明了,让他轻轻松松去打工会有多好呀,愚耕头一次要去打工,本来就有压力,还又在隐瞒父母亲大人,其实是要辍学,愚耕能不心情沉重,加上妹妹弟弟对愚耕寄予那么富有深厚感情的信任,都自愿帮他在父母亲大人面前隐瞒真相,愚耕实在是愧不可当。

父母亲大人妹妹弟弟都还以为愚耕多读了几年书,要比起读书少的人更有出息些,可以肯定,父母亲大人、妹妹、弟弟对愚耕的信心与愚耕对自己的信心极不相称,几乎肯定要让父母亲大人、妹妹、弟弟失望了。

愚耕对于这次去打工,完全没有信心,都不知道这次去打工,他能干得了什么活,哪还敢谈出息不出息的,能平平安安就不错了。

愚耕这次广州打工,当然要带钱去。其实愚耕好几天前,就在湘潭农校打电话,要家里寄500元钱,说是用来暑假去广州打工的,但就是没收到钱。

愚耕回到家里才知道,家里早已将500元钱寄到湘潭农校去了,愚耕再回湘潭农校,肯定能收到那500元钱,让愚耕去广州打工用的,就不用说起那500元钱对家里对愚耕有多么重的份量,愚耕实在是每次向家里要钱,都很不好意思,而愚耕只要向家里要钱,父母亲大人都会给的。

愚耕在家里还办好了流动人口证,也就是未婚证,这是那同学明确要让愚耕回家办的一件事,这也是愚耕这次回家的目的之一,愚耕一点也不明白,流动人口证在外面打工能有什么用,愚耕总觉得打工要什么暂住证,流动人口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说明不是无须什么就能打工的,打工前的准备工作更加显得要去打工是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好像还没有真正去打工,就弄得很紧张,弄得这次回家跟以前在家里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7月2号,也就是愚耕回家的第三天,愚耕返回学校去了,愚耕一生中这是非常非常重的一天,愚耕也是这么觉得,从这一天开始,愚耕就算正式步入社会了,愚耕在社会上是从这一天起开始成长,愚耕社会年龄刚刚还是零,好多好多与愚耕相同年龄的人甚至比愚耕年龄还小的人,已经在社会上成长好几个年头了,愚耕相对来说是迟熟了许多。

那同学说好了,是一定会在湘潭农校等愚耕的,愚耕也保证会在三天内返回湘潭农校,愚耕的一个装满了衣物的牛仔包,还寄放在那同学的一位老乡那里,家里寄的那500元钱,也要回湘潭农校去拿,愚耕这次回湘潭农校,深感事关重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下午两三点钟,愚耕回到湘潭农校,湘潭农校已是冷冷清清,愚耕明显感到陌生,多愁善感,不是滋味。

首先,愚耕很快就顺利地拿到了那500元钱,愚耕算是吃了定心丸,甚至有惊喜,虽然愚耕本来就应该顺利地拿到那500地钱,可愚耕真真将那500元钱拿到手,还是觉得很有份量,觉得这回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紧接着,愚耕去找那同学,那同学怎么还不快快显身,愚耕隐约有些担心,有了某种预感。

结果那同学的那位老乡若无其事的转告愚耕,愚耕要找的那同学早就回家去啦,千真万确,错不了的,愚耕硬是不信的话,还可以再去问其他人。

愚耕不信也得信,那同学显然是怕受到愚耕连累,才一走了之,一点也不顾后果,那同学应该清楚,他那样一走了之,给愚耕带来多大的后果,愚耕这下被害惨了,大失所望,心想这就是学校与社会的区别,这就是同学与社会上的人的区别,就别提愚耕有多么难过,愚耕还得马上做出抉择才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愚耕要么这就回家,要么这就一个人去打工。

愚耕还是决定这就一个人去打工,而且还是去广州打工。

愚耕一点也不知道去广州怎么打工,反正要去广州再说,一切见机行事。

愚耕是真的以为打工就是去广州打工,广州就是一个专门打工的地方,愚耕完全对打工一无所知,愚耕对打工还一无所知,就这么去广州打工,不知还能不能算是打工,不知别人打工是怎么打工的,愚耕不管别人打工是怎么打工的,反正他就这么去广州打工,愚耕算是去广州学打工。

愚耕下定决心,就有意识地挥挥手臂,蹬蹬腿,耸耸肩膀,晃晃脑袋,扭扭腰肢,做几个深呼吸,也就觉得精神振奋一些。

下午五点的样子,愚耕正式从湘潭农校出发了,出发前愚耕临时花14元钱买了一个较差点的手提包裹,用来装衣物,就好像愚耕的这个手提包裹很差一样,注定愚耕这次去广州打工的经历也很差,愚耕原先的那个牛仔包,已经不在了,大致是让那同学回家的时候拿去用了,而原先的衣物也被那同学任意放在地上。

愚耕赶到株洲火车站,天已快黑了,愚耕有些紧张,好像觉得他已经开始打工了,愚耕有些觉得打工是什么滋味了。

愚耕非常顺利地买到了一张当晚九点多株洲至广州的火车票,票价仅45元,这比愚耕原先估计的要便宜多了,愚耕从票价上又觉得,其实去广州打工也很容易。

愚耕买到火车票,赶紧就去候车厅候车,生怕挤不上火车,丝毫不敢松懈,如临战场,这与愚耕以前在这里候车完全不同,愚耕感到自己已是身在异乡为异客,如同做梦一样,心里一直有根弦紧绷着,反复跟自己强调说,他真的是这就去广州打工啦,开弓就无回头箭。

晚上九点多,愚耕挤上了火车加入打工的行列,挤火车是打工的一项重要标志,好多人打工都像愚耕这样,是从挤火车开始的。

愚耕上的这趟火车,相当拥挤,愚耕头一次去打工,就上这么拥挤的火车,真把愚耕吓怕了,愚耕能明显地察觉到车厢里充满了许许多多的社会习气,愚耕真是感到,忌讳什么就碰到什么,难免会有心悸,难以适应,受尽煎熬。毫不夸张地说,愚耕最难受时真恨不得立即死了才好。无论愚耕有多么的不适应,多么的难受。在火车上都显得无关紧要,谁叫愚耕去打工的。

天亮后,愚耕被车窗外的新鲜景色吸引住了,强打起精神来。

火车越来越快要到达广州,愚耕有种莫名的压抑,心慌意乱,好像愚耕平常的胆子全没了,愚耕平常也算不得胆大的人。

7月3号上午九点多,愚耕随着人群不由自主地从火车上下来,并又不由自主地随着有如潮水般的人群拥挤着出站去,愚耕混在有如潮水般的人群当中,让愚耕感到个人的命运如何太微不足道啦,谁知道谁是什么来头,好像都戴着假面具,愚耕已是神思恍惚,晕头转向,好像魂魄还丢在火车上,根本就没有恢复常态,不知所谓。

愚耕一步一步挪向出站口时,只见出站口的右上方有一幅特大的广告牌,色彩鲜艳,引人注目。

原来那是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的广告牌,画的是有人起跑时的样子,富有含义,上面除了有极具诱惑力、煽动力的广告用语外,还有具体的地址,以及搭车路线,好让人们知道乘多少路车找到那里去,这也正好表明,从这个出站口走出去的人,绝大多数是来打工找工作的,谁知道谁是不是人才,谁知道谁具体是怎么打工找工作的。比起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的广告牌像是广州的名片,这么多来广州打工的人群更像是广州的名片。

这是愚耕头一次知道的,头一种打工找工作的途径,愚耕以前还不知道有什么人才市场,愚耕也确实没有想起要怎样找工作,愚耕第一眼见到这个广告牌,就吸引住了,情不自禁,自然而然地出神地伫立在有如潮水的人流边缘,一心急着要把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路线记住,愚耕想都不用想,就认为应该要无论碰到了什么找工作的途径,就要去试一试,好歹试了再说。

只怪愚耕确实头脑发晕,又能加上心急,反倒很不容易将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路数记住,一时间愚耕站着一动也不动,有若一段呆木,愚耕本身却还一点也不觉得,愚耕这个样子是比较容易惹人注意,比较容易让人当目标盯上,所谓爪田不纳鞋,李下不正冠,那些特别要忌讳的地方,愚耕一点也不懂。

直到有一个人已走近愚耕身旁,并对愚耕叫了一声,这才使得愚耕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只冷冷淡淡地向那人扫了一眼,暗自惊呼不已,不知有何事故发生,莫名其妙。

那人污头垢面,不修边幅,等愚耕刚一回过神来,便不由分说地命令愚耕,拿车票给他看看,那人当作已经盯上目标了,相信不会看走眼。愚耕见此,有些惊慌失措,想也不想,就老老实实地把车票交给那人看。

那个接过车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便又把车票还给愚耕,可没等愚耕反应过来,那人突然就用力抓住愚耕的臂膀,当抓住了贼似的往出站口拉去,并口口声声恐吓要愚耕补票。

愚耕当时还真吓破了胆,毫无反抗地被那人拉着走了几丈远,惊恐万状,甚至还以为可能真是有补票这么一回事。

很快愚耕就恢复了理智,以为他这票是正正当在株洲火车站的售票窗买的,怎么还要补票,那人要他补票,又为什么会这么凶,一定有蹊跷。

于是,愚耕奋力甩开臂膀,不再由那人拉着走,反倒转过来,想逃之夭夭。

那人却死缠不放,恶狠狠地问愚耕到底补不补票,好像那人要么不盯住目标,一盯住目标,就一定要捞到好处。

愚耕又有些害怕了,只得老实站住,并用一种讨价还价的口吻问那人到底要补多少钱才行,愚耕好像也想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被那人盯住的目标,到底有多重份量。

那人稍经揣测,要愚耕补25元,那人只出这么一点价钱,是不想在愚耕这个目标身上花太多时间,那人开始明显表现的急不可待,以为愚耕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啰嗦,还不快快把25元钱交出来。

愚耕见此反倒又开始与那人理论起来,声称他的票是在株洲火车站售票窗买的,怎么还需要补票,有没有搞错。

那人很不耐烦,愚耕与他理论什么,立即就变得穷凶恶极,对愚耕拉拉扯扯,喊喊叫叫,欲要动粗,看愚耕还敢不敢与他理论,好像那人还是相信没有看走眼,一眼就能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不会连25元钱都捞不到。

愚耕被激怒了,毫不畏惧,灵机一动,就用两个手指捏着火车票的下解,伸向胸前,示意给有如潮水般的人流看,并演讲似的宣称,他这一张火车票是在株洲火车站售票窗买的,而身边那人却蛮横无理,硬要他补票,他还应不应该补票,愚耕神情沉稳冷静,一点害羞的样也没有,愚耕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一个不怎么害羞的人,至少愚耕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胆子,愚耕其实算是容易害羞的人。

愚耕这样做,立即就引来许多人关注的目光,神态各异,虽然没有哪位能出面见言,但那人已明显成了众矢之的,防不胜出防,那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愚耕竟会突然露这么一手,那人只怪自己看走眼了。

事已至此,那人有了开溜的打算,毕竟是做贼心虚,弄不好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人也急着去发现下一个目标,打的是游击战,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那人在开溜之前,为了挽回点面子,竟拍了一下愚耕的肚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唬人的话,要愚耕出了站后,得当心点,说是他妈的连包烟钱也舍不得给,看我以后不打死你,确有几分当真。

无论怎样,愚耕听到这种唬人的话,心里确实很担心,心有余悸,心想打工就这个样子吗,真是可怕。

愚耕从出站口出来,见到天已下雨,就买了把伞,愚耕还是想去找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试一试,愚耕并不是真的当自己是个什么人才,并不是真的以为找到中国人才市场试一试,有很大把握,愚耕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还毫无目的,毫无采取行动的理由,反正试什么都是试,那就只好碰到有什么可以试的就去试一试。

可愚耕记不太清楚那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的路数,愚耕没有把握能够找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去。

愚耕经过刚才那件事看出火车站是个鱼龙混杂,群魔乱舞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很快,愚耕凭着仅剩的一点模糊不清的记性,来到了一辆公交车的前门口,估计这路公交车大概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欲要上去。

还没待愚耕上去,就迎面走来一位小个子青年,二话没说,便将一张彩图塞给了愚耕。

愚耕接过那张彩图,就翻摊开来看,发现是些风景旅游区的广告画面,引人入胜,欲要欣赏欣赏,没作细想,却立即又听到那小个子青年开口向他要一元钱。

愚耕番然醒悟,感到有点被捉弄,不愿给那小个子青年一元钱,愚耕也不争辩,只对那小个子青年说了句抱歉之类的话,欲将彩图归还给那小个子青年。

可那小个子青年立即拉下脸来,硬是不收,明显以为愚耕既然摊开看了,就必须花一元钱买掉,并理直气壮粗声粗气地催促愚耕快交一元钱,这与他的小个子极不相称。

一元钱事小,愚耕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怯弱了,何况针对的只是一个小个子青年,愚耕一想到这点,便一声不吭,严肃而又郑重地将彩图按原样折好,强行插入那小个子青年的上衣口袋,然后愚耕才招呼着冲那小个子青年微微笑了笑,就不再理睬,顾若无其事地上车去了。

背后那人说了句泄气骂人的话,便走开了,以为愚耕这家伙一元钱都舍不得,好生晦气,好像火车站让人都丢失了本来面目,连事情的发生规律都变了样。

愚耕上到车内,没先投币,就必恭必敬,战战兢兢地问那司机,这路车是否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

结果那司机极为反感,像是愚耕在跟他乞讨似的,好生厌恶,那司机想也不想,就恶声恶气地宣称,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叫愚耕乘坐在这车上不就知道啦。

那司机真是狗眼看人低,以为像愚耕这样的货色,也配去找什么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简直丢人现眼,愚耕提的那个一看就知里面装的全是衣物的包裹,最容易认人一眼就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

愚耕见那司机的态度如此恶劣,大惊失色,有如受到当头棒喝,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却又不便驳斥,好生委屈,窝火又憋气。

情急之下,愚耕哪里还会想起要立即下车示以抵触,愚耕真的吓懵了,竟还是乖乖地就坐这车算了,何必与那司机一般见识,这车会不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已经不重要了,愚耕想去中国南方人才市场试试,还不是想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然后慢慢找准自己的位置,愚耕已经从那司机对他的态度当中,能看出自己有几斤几两。

愚耕甚至害怕只要下了这车又能马上会碰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防不胜防,愚耕已经接二连三地碰到状况,一时间无法将状态调整过来,只想要快快离开这火车站。

愚耕投币的时候,发现刚好没有零钱,最小也是十元的,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愚耕只好跟一位旁人对换十元零钱。

结果那司机见此,却又大模大样地叫喝一声,要愚耕投六元钱,并强调说,愚耕刚才问一下就要四元钱。

愚耕又吓懵了,竟老老实实地投了六元钱,并把这理解为火车站特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很快愚耕才意识到,他是被那司机敲了一下,追悔莫及,却无意与那司机理论,愚耕只是弄不明白,这出门在外怎就如此人心险恶,难道这就是打工吗,不知别人打工会是怎样的,愚耕习惯了别人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什么样的人,就让那司机认为他是一个要他问一下就要四元钱,就真的问一下,就交四元钱的人吧。

很快车子开动起来了,愚耕能够全心全意地观望着窗外的街景,千头万绪,不指望能碰巧看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愚耕多么希望,上天能给他一点指示,好让他选择在哪一站下车,无论他选择在哪一站下车都是一种缘份份,注定都是一样的命运。

路经几站后,愚耕见不断有人上上下下,暗自急不可奈。

没多久,愚耕还是胡乱选择某站下了车,愚耕还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来广州到底要怎样打工,愚耕几乎是自觉不自觉地要让他与广州这个城市,自然产生一些反应,就好像两样物质放在一起,常常会产生化学反应似的,愚耕来广州打工不就是想看看,他能与广州产生些什么反应吗,无论最终产生哪些反应,都是注定要产生的反应。

愚耕在某站下车后,雨已停了,无须打伞,但愚耕提着个包裹,在大街小巷游走,好生惹眼,愚耕不得不要提防着,生怕再碰上些莫名其妙形形色色意想不到的状况,愚耕有意在提包裹的手臂上,暗自加大了气力,不让肩膀有丝毫倾斜,面部表情装出轻松自在,毫不费力的样子,步伐也相应加快,尽量装作不像是刚刚出来打工的人。

愚耕心里完全一点谱也没有,愚耕这样来打工,算是最没出息。

愚耕走到某条街上,发现有一个小门面的玻璃门上,贴有一张招聘广告,,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连红纸的颜色都发白了,字迹也已褪色,愚耕要是在平常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可愚耕一时迷了心窍,根本就没去想这显然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愚耕仅只稍稍且瞥了一眼,就在一念之下,便一头撞了进去,见到一位店主模样的人,就冒冒失失地声称,他这是想要应聘,希望对方能予以考虑。

对方见此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丈二和尚摸后脑不着,等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仅只冷冷淡淡地把愚耕拒绝了,并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愚耕,明显着认为愚耕是个冒失鬼,十分晦气,城里人一般只有见到乞丐上门乞讨时才会有这种晦气。

对方的眼神,让愚耕浑身不自在,愚耕这才猛然意识到玻璃门上的招聘广告其实早已过时了,真是丢死人了。

愚耕再也不敢往下想,急忙就灰溜溜地退了出来,逃之不迭,像是做贼当场被人发现一样,无地自容,很没面子,恨不得有隐身法,立刻从整条街上消失。

愚耕从那门面退出来后,还会觉得背后有人看他的笑话,农村人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也最忌讳别人看他的笑话,农村人活得就是脸面,而城里人大多不要脸。

愚耕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惊魂不定,茫然不知所措,很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就别计较这个确实蹩脚的比喻,反正愚耕确确实实一点也不知道,这工到底应该怎样打,愚耕就连怎样学打工都不知道,愚耕的整个状态一点都没有调整过来,愚耕几乎是麻木的机械的,无意识的,没有一个主心骨,这种情况下,愚耕也最最容易有机会与任何一个因素产生反映,就好像是越纯净的水,越容易被污染,这个比喻是再恰当不过了。

大概中午一两点钟,愚耕不知不觉,跌跌撞撞地行走到了东风路某天桥上,发现天桥那边旁正好有个职介所,愚耕此前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要靠职介所打工找工作,愚耕平常想得起的一些事物,现在却要真正碰到了,才想得起来,这也是愚耕在广州见到的头一个职介所,愚耕看那职介所的外面,就觉得那职介所挺正规的,好歹要试试,愚耕甚至情不自禁一厢情愿地立马就对那职介所产生依赖性,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愚耕注定要与那职介所产生一些反应,愚耕心想这就是打工,至少这是打工的一项重要内容,不知有多少人打工是靠职介所找工作的,反正愚耕就要这么靠那职介所打工找工作了,愚耕这样打工真是没出息,愚耕这个时候哪还会想到有出息没出息,愚耕见到那职介所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急于求成,心里一点防线也没有。

愚耕进到那职介所里面,觉得里面的装饰摆设恰当好处,亮亮堂堂,几位工作人员也是慈眉善目,工工整整,气氛肃静,格调宽松,反正愚耕觉得正规的职介所,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愚耕顿时感到宾至如归,好生亲切,总比在外面盲无目地地游走要松了一口气,也正因如此,舜时间愚耕反倒稍显拘谨,羞愧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还是里面的工作人员主动跟愚耕打了个招呼,问愚耕是不是想要找工作,其态度能让愚耕觉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这是愚耕到广州后头一次有人对他的态度这么好,愚耕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承认他的确是想要找工作,愚耕仅只承认完毕后,就又期期艾艾笨嘴拙舌,一幅惨兮兮的样子,苦不堪言,愚耕只差没有说出乞求的话来,像愚耕这样诚心实意的求职者,想必那职介所都很少碰到过。

里面的工作人员其实一眼就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愚耕提的那个一看就知里面装的全是衣物的包裹,就是最好的证明,愚耕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不暗世事的懵懂小子罢了,他们开始有针对性地与愚耕搭讪起来,推心置腹,劝愚耕不必表现得这么惊慌,欲要与愚耕正式展开谈判,蓄势以待。

愚耕其实是个豪爽性格的人,习惯于人不设防,愚耕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对他如此客气,愚耕渐渐有些恢复了常态,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流露真情,诚心实意,愚耕甚至有些忘形,反客为主,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快快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急于求成,反正他就是这么个人,一切由里面的工作人员看着办吧。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愚耕如此爽快,还真有些措手不及,想都不用想,他们平常面对的求职者,至少都比愚耕有心机,躲躲闪闪,犹抱琵琶半遮面,抛砖引玉,投石问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也学会了装腔作势,弄虚作假,口惹悬河,夸夸其谈,他们等于是用一套惯用的伎俩来对付形形色色的求职者,但他们这些惯用的伎俩一点都不必在愚耕面前派上用场,他们开始设身处地地为愚耕考虑找工作的问题,不必拐弯抹角,他们还坦诚地提醒愚耕经他们介绍工作是要先交100元钱,他们能够看出100元钱对愚耕有多重的份量。

愚耕十分愿意交100元钱,愚耕还认真地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他还剩多少钱啦。

愚耕填完求职登记表,也就交了100元钱,里面的工作人员在为愚耕介绍工作之前,少不了要同愚耕进行一番讨论,量体裁衣,可见他们为愚耕介绍工作是很认真的,认真得让愚耕有些过意不去,心想那100元钱花得挺值的。

里面的工作人员感到为难的是,他们很难掌握愚耕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愚耕只含糊其词地声称,他学会四年农业,对养猪有点专长,其它各种知识全都懂一些,并还嘿嘿呵呵地预言,像他这样学农的到广州这种地方很难找到对口的职业,意思是要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无需考虑他的专业,一切随他们看着办。

愚耕学了四年农业,其实一点信心也没有,愚耕以为那几本课本书上的农业知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专业,愚耕只对养猪知识谈得上有点专业,愚耕想都不敢想能在广州找到养猪的工作,更不用说其它农业工作,愚耕来广州打工,不是因为他学了四年农业,愚耕学了四年农业,只有在家里才能派上用场,不然愚耕算是白学了四年农业。

愚耕以为来广州打工,不就是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出卖劳动力,而且又以进厂干活为主,愚耕甚至以为,不进厂就不是打工,可见愚耕对打工还多么地无知,注定要吃亏。

有人提意让愚耕去散发广告传单,说是前不久正好有一位熟人,专门与他打过招呼,绝对可靠,待遇也不差,那人以为愚耕刚刚步入社会,各方面显得太稚嫩了,有待锻炼,而散发广告传单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深入社会,有利于愚耕锻炼锻炼成熟起来,好像愚耕要赶上按愚耕的年龄应有的成熟程度,就必须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路子。

这对愚耕的确是一个字事有建设性的好提意,诚信十足,不像是在弄虚作假,甚至还可以算是一个难得的好机遇,愚耕应该可以接受,愚耕也并不是喜欢挑剔的人,愚耕并不认为交了100元钱,就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愚耕已经看出,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工作,可供介绍的。

结果却出人意料地遭到了愚耕的婉言拒绝,愚耕觉得散发广告传单哪是什么打工,简直就是混,打工就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特别是他头一次打工,更不能混,更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愚耕从来没想过要靠混打工,愚耕模糊意识到散发广告传单弄不好还可能会被抓起来,那简直是敲一天锣鼓跑一天江湖,哪比得上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自食其力才心安理得,估计刚出来打工的人都会这么以为,这就是农民的本性。

愚耕其实对广告颇有知晓,见解独到,以为广告家族中就数散发广告传单作风卑劣,又不环保,堪称广告家庭中的败类,散发广告传单其意图无外乎四种,要么是姜大翁钓鱼,愿者上钩,要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么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要么是秦始皇统一六国,虽然几乎所有广告的意图,都能用这四个划分,但散发广告传单的意图最明显,最露骨,愚耕不会以为用发广告传单是个正经活,愚耕其实是有些原则的,愚耕说不清他的原则是什么,只有碰到具体事情,愚耕的原则才会显现出来,非原则不可。

愚耕咕哝咕哝地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表示,最好能介绍一份实实在在活干,愚耕却又说不清什么才是实实在在的活,愚耕以为里面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明白,他主要是想进厂干活,愚耕实在是除了想到厂里的活,算是实实在在的活,还想不出其它什么活,也算是实实在在的活,可见愚耕还多么地单纯,几乎是在跟里面的工作人讲客气。

愚耕想进厂干活,与实际给愚耕介绍什么活,完全是两码事,愚耕心有体会,不作强求,愚耕不会以具体干什么活来当作他的原则,可以说愚耕找活干没什么原则。

经过讨论,有人要将愚耕介绍到某搬屋公司去当搬屋工。

去当搬屋工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可也太委屈愚耕了,愚耕光是听到搬屋公司这个名称,就暗自咯噔一下,觉得很怪异,很不是滋味,愚耕以前还从没有听说过搬屋公司,愚耕心里不满,嘴上又不好意思再作拒绝,只下意识地犯嘀咕,明显有所忌讳,勉勉强强才能接受,但很迟疑,磨磨蹭蹭。

经人劝慰解释之后,愚耕有些想通了,姑且接受这种介绍,反正有人表态,如果愚耕在那搬屋公司干不了的话,可以退出来重新给介绍工作,直到愚耕满意为止,愚耕也看出,这职介所都能介绍些什么活,好像介绍的活的档次越低,越有成功的把握,越不会骗人。

有人给愚耕开了一张介绍信,愚耕就要拿着介绍信去找那搬屋公司应聘,争取马到成功,不辱使命。

愚耕出发之前,有人提醒愚耕,如果应聘时对方要求交身份证,交押金的话,那就千万别交,小心有诈。

愚耕并没有特别记住,这句提醒的话,至少愚耕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句提醒的话,愚耕从来就很粗心大意,往往粗心大意是缺少社会经验的缘故,比起城里人的精明,农村人都很粗心大意,愚耕何止是缺少社会经验,愚耕是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愚耕带着介绍信,提着包裹从职介所出来,直接就在天桥下面乘车去珠影厂那里。

一路上愚耕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打工找工作只要到职介所里花100元钱就迎刃而解了,省却好多麻烦,愚耕一点也没有想到,万一这次应聘不成功怎么办,就像农村人容易过高地估计了城里人的身份一样,愚耕也过高地估计了那介绍信的作用,愚耕一点主见也没有,完全处于被动,愚耕下意识地懒得有主见,乐于被动,一心以为他既然在那职介所里交了100元钱,就自然会介绍到一份工作,愚耕想都不去想,还有其它找工作的途径没有,反正要试就试到底,愚耕算是又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愚耕在这种新的状态中算是最没出息的,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运建立在对别人的信任的基础上。

愚耕到珠影厂那里后,没能够轻易就找到那家搬屋公司,这恐怕也与愚耕缺乏社会经验有关,愚耕急不可奈,慌慌张张,愚耕感到很意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愚耕原还以为,凡是够得上公司这个称谓的,肯定都是大地方,至少挂有牌子,愚耕按介绍信上的电话号码,断断续续地总共打了三个电话,打到那搬屋公司,只想弄明白,那搬屋公司到底是在珠影厂附近什么地方,怎么找才能找到,想必对方能够听出,他只不过是应聘的。

可对方在电话里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恶劣,就差没有破口辱骂愚耕,那搬屋公司是怎样的也就可想而知了,更没有主动说起招聘的事。

而愚耕在电话里问话的语气,相应也就一次比一次畏缩,倍加委屈,语无伦次,翁声翁声,差点就要哭出声来,最后愚耕实在没有勇气,再打那个电话,就此放弃,愚耕觉得就算他能勉强找到那搬屋公司去应聘,也没什么好结果,愚耕当他已经在电话里应聘过了。

愚耕只好又死皮赖脸地返回那职介所去,让重新介绍一份工作,哪还顾得了好不好意思。

愚耕倍加感到难受的是,他这行动正好碰上下雨,连他的包裹都全淋湿了,心情阴沉,多愁善感,他怎么就这么出师不利,好生晦气,连老天都不让他好过。

愚耕回到那职介所甚感羞愧,颜面无存,却又不得不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重新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愚耕已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里面的工作人员倒也没怎么责怪愚耕,仅只念叨几句,也就重新为愚耕填了一张介绍信,这回是要将愚耕介绍到另一家名为远东搬屋的搬屋公司,要求愚耕势在必成,那远东搬屋离那职介所较近,为保险起见,里面的工作人员热情地为愚耕简单画了一下步行路线,让愚耕直接步行过去,保证能够找到,再不会发生前面那种情况。

愚耕经过前面那次失败,已对搬屋公司没有好感,要是能介绍其它工作就好了,但这是第二次为愚耕介绍工作,愚耕也看出那职介所的职介能力也就这样,怎好还拒绝,愚耕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应聘成功。

愚耕用十几二十分钟,就顺顺利利地步行找到了介绍信上的那个地址,一路上愚耕丝毫不敢松懈,全神惯注,生怕又找不到远东搬屋公司。

愚耕找到那里一眼就见到有一个关闭了的卷闸门门面,门面上方确实有远东搬屋几个招牌字,景象寒碜。

愚耕心里顿时就毛毛乱乱,大失所望,惊呼不已,真是一处不顺,就处处不顺。

时间好像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愚耕稍微想想,就断然认定这远东搬屋公司肯定是下班了,反正今天不能应聘了,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免得好自难受,今天注定无法将状态调整过来,注定不会有结果。

愚耕在那门面前稍作踌躇,便逃之不迭似地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象是多呆一分钟也不能忍受,像是不能让他在这一天里,经历得更多更多。

愚耕当然会觉得,他又再次返回那职介所去,挺难为情的,愚耕是个很容易就觉得挺难为情的人,除非迫不得已,愚耕是不会做他觉得挺为难情的事,愚耕除了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一点都不知该怎么办,愚耕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其实是毫无目的,也就谈不上难为情不难为情的,愚耕心想这就是打工,有什么难为情不难为情的。

愚耕回到那职介所,立即就断然向里面的工作人员汇报说,那远东搬屋已经关门下班了,愚耕多么希望,里面的工作人员不要他说了假话,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他是怎么也不会再又回来的,愚耕明显很抑郁,真是倒霉透顶,愚耕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以为今天时间不早了,不可能再有什么行动啦,也就在那职介所里闲呆着。

里面的工作人员也相信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了,不能怪到愚耕头上,任由愚耕闲呆着,对愚耕一点厌烦情绪也没有,至少没有对愚耕表现出一点厌烦情绪,有人竟还会随意与愚耕攀谈几句,消遣消遣,平等对待,好像没怎么看见有求职者来求职。

愚耕开始有些拘谨,规规矩矩,端端正正,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感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慢慢攀谈几句后,愚耕也就渐渐恢复了常态,大大咧咧,放松了心情,愚耕本来就很容易放松心情,得过且过,得闲且闲,愚耕从来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在不能盲目地悲观的情况下,就会盲目地乐观,其实也是一种农民的本性。

这一天下来,愚耕已是身心疲惫,浑浑噩噩,反正要待到明天才能有所行动,急也没用,愚耕还不怎么想起明天的事来,愚耕好像还不知道要想起哪些事来,真是挨过一时是一时,碰到什么问题才去解决什么问题。好像在愚耕的下意识里,很乐意就这么在职介所里呆到明天去。

后来有人突然关心起愚耕当晚住宿的问题,愚耕这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大问题,迫在眉睫,愚耕是不会随意让自己露宿过夜,也还没有落到那露宿过夜的地步,愚耕还从没有露宿过夜过,愚耕不会认为在广州打工露宿过夜是件浪漫过瘾的事情,愚耕认为他在广州打工,如果落到露宿过夜的地步,就真正是流离失所,穷途末路,想起就很恐惧,经那人这么一提醒,愚耕心里就有了一道底线,或者说是亮起了一个红灯,决不让自己露宿过夜。

愚耕还从没有过投宿的经历,一时半会愚耕还真不知道如何解决当晚的住宿问题,有些惊慌失措,愁思百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正当愚耕为难之际,幸好那人能及时出面,为愚耕解难,那人告诉愚耕,他有个食宿地方,条件不差,价钱也便宜,仅要15元,如果愚耕愿意的话,下班后就可以跟他去住。

有这等好事,愚耕心存感激,哪还会不愿意,愚耕能明显感觉到那人是出于一片好心,才会多管这种闲事的,愚耕无须多虑,一般是很难很难让愚耕多虑的。

天快黑的时候,愚耕提着包裹跟那人去住宿,愚耕跟在那人后面从那职介所出来,先是在天桥下乘某路车到某站下车,然后步行到某生活区内,最后便从某个梯板间登上去,进到某两室一厅内。

一路上,愚耕情绪高昂,巴结似地与那人有说有笑,多有一种缘份,并暗自记住行程路线。

到了出租房内,只见里面正有人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陈小春演的《鹿鼎记》,总算有点生活的情趣,而且到处杂乱无章,显然这里有好几个人住,愚耕搞不懂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愚耕也无须搞懂这些,有这种住宿条件,愚耕觉得算是不错了,十分满意,看得出这里住的人也都不讲究住宿条件,愚耕很快就适应了,没有陌生感,心态平静,也无须刻意要跟里面住的人认识认识,就好像里面住的人对愚耕一点也不大惊小怪一样,愚耕也一点也不大惊小怪。

愚耕在出租房内,稍作安顿之后,便顾自到外面吃了一个快餐,这算是愚耕在广州正正当当吃的头一餐饭,大饱口福。

愚耕吃过饭回到出租房里,稍作歇息就觉得睡意袭人,好生困倦,便主动向那人示意要睡觉了。

那人随随便便就安排愚耕睡在某床的上铺,床铺上席子被子枕头全都齐全,有这等床铺条件,足以让愚耕睡个大好觉。

愚耕实在太困了,正需要睡个大好觉,好让全身心得以调整、恢复,养精蓄锐,随遇而安,愚耕是很容易随愚而安的。

这一夜,愚耕睡得很死,醒来后精神多了,等于把在火车上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了,等于一晚睡了两晚的觉。

不知什么原因,那人始终没有问愚耕要15元的住宿费,愚耕因有所忌讳,也就没有主动给那人15元钱的住宿费,等于是让愚耕免费睡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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