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人遇上政客-文/孙进》
古今往来,凡是入政的必先能文,不说“下笔如有神”,也至少要能“下马草军书”,所谓立政以立学为要,舞文弄墨是为政之前提。但能文却未必入政,入政看文,为政看人。多少文人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苦苦追求,一味追求,但到最终也只是“望断天涯路”罢了。
我觉得文人是“幼稚”的人,这幼稚得益于他内心的浪漫,况且他们天生具有一种包含的情怀。无论是像杜甫那样悲天悯人也好,还是像李白那样放浪形骸也罢,都是因为具有浪漫的情怀。这浪漫可以是基于现实,愍怜众生,如杜甫;也可以是发自内心,体谅万物,如李白。文人通古今,明天地,各类哲理娴熟于心,可是偏偏有这类人,纵然懂得地理天文,悲欢离合之因,仍然是官道不亨,大道难行,这就是天生的文人。当天生的文人为政治所约束,到头来成就的必然是他的艺术!
我们仍然记得宋徽宗以“瘦金体”闻名天下,记得他一手好字拼得众多好词。偏偏这样的一个人还高呼“搴珠帘、望尧瞻舜”,不知他是发自诗情,还是真的就自身定位而言。终日与花草为伴,与山水为伍,以诗词作舟,到头来也不免风月之人,骨子里连皇帝的边都沾不上。当金军攻陷汴京,他听到财宝器物被盗毫不动色,待听见皇家藏书也被抢去,才仰天长叹几声。这是要什么样的情怀才能引导如此费解的行为?不过,到头来还是免不去靖康之耻,落得“花城人去今萧索……家山何处,忍听羌笛”的地步。
李后主是个类似的人。吟风弄月,拈花赏词,闲来两杯小酒,醉时揽美奏琴。他的“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真是自己的完美写照。如此浪漫闲逸之人,谈何秦皇汉武,谈何“会挽弯弓射大雕”。文风柳骨,触之易碎,与一国王君之刚烈果断差之甚远,真是“人间没个安排处”,早点去往蕊珠神殿也是个善终。余怀在《玉琴斋词》中说“李重光风流才子,误作君子”实在是中的之评。王国维也说过“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确实,这种文骨是天生养成,而君王虎骨也是天生所生,既然身为君王,偏又“弱柳扶风”,何不狠下心传位贤人,学那范蠡逍遥世外?
后主与徽宗真可结为兄弟,虽诞生不同时代,却“同是天涯沦落人”。最终的结局也都以悲惨收结,令后人看来低头摇叹,扼腕沉思。政人溺文,真是行船凿洞,飞蛾扑火。他们都是有尊不会享,最终导致一无所有,“万籁俱寂”。然而有些人却是筚路蓝缕,劳费万苦千辛也难进高堂。
自负鸿鹄之志,身怀八斗高才,在致韦左丞时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就是这样一个集雄心与宏才于一体的人,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也没取得理想的成绩,后来不得不感叹“乾坤一腐儒”。是啊,只会写文章,不会做事;只会反应情况,却毫无解决办法;只会抱怨,只会哀叹。李白当年背井离乡,游历天下,好不容易入得长安,成为翰林院供奉,却也因蔑视权贵,遭谗出京,只能与月亮相约,在那遥远的天边了。
李白与杜甫比后主与徽宗要幸福多了,他们至少相互结识,各为怜才。虽然没有在政治上闻达于当世,却在文学上著名于后世,并且千古不衰。这是文人溺政,这种天生的文人即使上下求索也只能望“高堂”而兴叹。
普通的文人与政客是可以有连接的,普通的政客与文人也是可以挂钩的。唐太宗精心图政,偶尔闲来也会吟几句“色含轻重雾,香引来去风”;郑板桥在画竹之外,也能“难得糊涂”,不刻意追求,难得一身轻。
文人与政客在游历上也不同。文人游历全为经历见识,政者游历实在体察民情,这是一开始就体现出来的,两者最终目的也必截然不同。政者作文从政出发,铺陈叙事,陈言利弊,发表见解,最终达到治国安邦;文者作文以疏散心情为始,或夹之议论,痛述时事,最终达到的是艺术上的高端,为文之道之伊始。文人与政者心性不同,情怀不同。一者心怀山水,一者心怀天下。即使如杜甫般“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只是膈意他诉。是文人就行文人之事,是政者就行政者之道。些许人天生适合为文,些许人天生适合搏浪官河。光有理想与抱负不够,认清事实,掌握定位才是主道。“深处种菱浅种稻”“骏马能历险,渡河不若舟”!文人本有文人的情怀,政者自有政者的真义。谁也不能说谁不是,走好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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