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我的身体日渐无力,无力到连翻动古旧的线装书都成一种奢望。
我只能听你苍白地诉说着我们的未来,那海市蜃楼般虚幻的未来。在你轻柔的声音中,我仿佛看见了江南氤氯的水汽,连绵的细雨冲刷掉青石板路上所有的尘埃,于石板上渐涌出的苔藓地衣荡漾着醉人的凝碧。天边,流云飞剑。我却只看见你浓情缱绻的眉眼,你抬头低头的浅笑有如千年古刹里蓦然绽放的睡莲……
渐渐地,一片秋叶打着转儿悠悠落下。仿佛受到催眠一般,我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双眼。
容若,我多想坐于马上,将缰绳交付与你,于马蹄的踢踏声中行尽江南。
容若,我多想与你栖居于没有纷扰的静园,听晨钟暮鼓,看云舒云卷。
容若,我多想用斑驳的青花瓷亲手为你煮出一碗莲子羹,倒满一壶碧螺春,斟上一杯桂花酿,为你抚弄柔美的琴弦。
容若,我多想与你,双宿双飞,燕侣莺俦,共吟那流传千年的唐宋诗篇。
容若,若我长眠,是不是便可以在梦里与你于华灯碍月飞盖妨花中笑逐天涯?那幽兰旋老、杜若还生,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都如浮萍般渐次飘过你清凉的瞳孔。而那里永远不变的,是我凝望着你的容颜。
眼前依稀飘过我们披巾带彩的过往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初遇时你孤单落寞的背影,失落时你面无表情的神伤,为表妹买芙蓉糕时你仔细认真的模样,再后来,是你望着我时温柔的眉眼,你怒杀地痞时肃杀的神色……
是谁在千树万树下用清寒的剑尖拨动那浓郁的芬芳,是谁在无数个婵娟的梦里低声在我的耳畔低喃?那花海中翩跹的蝴蝶常常出现在我们一厢情愿的世界里,带着羽毛般的问候,在揉碎的细雨叮咛声中堂皇转身,微凉湿透的石墩上残留着一簇凝着泪痕的青苔,风摇雨落,一季一季,却只能在猩红凄冷的寒风中安之若素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于是,梦醒。
依稀听见你颤抖的呼唤,“红药,红药……”
一声,撕心裂肺。
又一声,肝肠寸断。
似一场悠长未醒的梦。梦中,白衣胜雪的男子立于高大的月桂树下,一遍又一遍地吟咏:“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不远处,是一池如火的红药。男子转过头,满目苍凉。我伸出手,想轻抚他细致的眉眼,无奈,他与我,渐渐拉远。
容若,我们相遇在叶落,相别于雁归。
我忽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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