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匆匆，时又暮冬。吾寒假得归，事无所从。徘徊无倚，闲在家中。

会大雪三日，千山共色。皑皑乎若缥缈之云端，莽莽乎如幽清之异陌。楼前池畔，足以欣目，松间竹外，亦可咏歌。是日晓光熹微，禽犬栖伏。吾启轩门，过林野，凌丘阜，一览玲珑瑶璐之属。

时淡雪翩翩而回舞，清风袅袅而欲驻。穿桠杈而澌澌，触腓蒿而簌簌。撩弄鬓发，挑逗眉目。亲松下之曲蹊，悦幽人之闲步。长林望去，了无痕迹，青白交拥，琳琅迤逦。坡势起伏，玉树高低。吟前人之风月，赏周遭之积雪。乍而看之，闪如星火之荧荧；细而察之，状若琉璃之晶晶。扬之簇簇，华盖樱梨之影，踏之碎碎，何逊珠玉之声？

俄而雪骤，风亦飕飕。徜徉乎襟袖侵冷，瑟瑟乎怎生悠游？迷云之岭，若掩若羞，流风之音，如诉如愁。举目临风，对沧茫而怀感；俯首徘徊，拍木躯以嗟叹。其感殷殷，其叹连连，思良辰之佳侣，恨寥廓而孤然。眄青冥而抒啸，握雪团以击远。恰落松间，枝柯震撼。惊起丛内之宿莺，恰至天地之放明。

林归寥寞，犹自彷徨。讶闻曲径之尽处，却有人行之碎响。转行数丈，见得一女。但以思绪之攒衷，疑是佳人之来遇。其形盈婉，其态秀绝，其意羞芳，其华耀雪。服锦绣之衣裳，着印花之羽鞋。鬒鬒青丝，袅若飘然之轻云，纤纤细步，巧似绰约之仙子。回神而视，更觉丽质，望其姿貌，不曾有识。

振心兮相对而步来，屏息兮擦肩而过去。眉夺天工，颜胜冰玉。惜宋玉而少辞，叹义山而贫句。约有十八，正当妙龄。丹唇剔透，鼻翼生灵。芳澹澹兮，如春兰之吐气；目盈盈兮，似秋月之流情。其视我于一瞬，含浅笑而欲言。柔如弱水，灼似睡莲。怡神溢暖，使我忘寒。

吾复行十数步，不禁返顾。英华在忆，其人已远。玉指折枝而痴看，隐约放之于径边，依稀似有回首，倏忽没于林间。娴若飘芬，静若出尘。一去渺渺而无影，唯余雪上之踏痕。

吾目所望之悠悠，悄然伫而良久。惘若佳人之既去，奈何身薄而形瘦。风声渐厉，雪色愈浓，仿佛柳絮之逸态，更似落花之弥空。还观向来之行迹，其隐隐而欲藏踪。雪径幽幽，山意朦胧。思其当时之形影，恍如遇之于梦中。

四维寂寂，更无可语。触蓬草而慨然，捡寒枝而归去。

盖吾久感无凭，衷思日凝。而觉以一瞬之灵犀，幻成所念之娉婷。然撷意赋文，虑吾所见。人之善者，非其艳艳；景之优者，非其烂烂。亦必言：美景在乎雅意，佳人在乎淳心。

诗曰：

盈盈雪下晓云端，未语空山独醉难。

红袖迎来花欲暖，暗香归去玉生寒。

芙蓉梦里秋波碎，翡翠画中春色残。

记得佳人情一点，何妨寂寞是清欢。

/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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