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是一家房产的老板,资产超亿。以往年节,都会很气派地折腾一下。可今年,不仅没隆重的意思,还要老婆给他俩准备一些过时的旧衣服。老婆很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大年三十,对外人说上三亚,一家人就消失了。
但出现的地方不是海南的阳光海滩,而是百里以外一个叫靠山屯的小村。坐普通客运班车、穿样式过时的旧夹克,褪色的牛仔裤。和同样朴素打扮的老婆一道,就像一对普通城里人回乡或打工仔、打工嫂归来。
从村口往家里走,不时遇见一些熟人。
“六哥,赶集去?”
“二叔好,体格还这么壮实!”
大家见他布衣简行,虽然略露惊异,话语却多了些亲热:
“三秃子回家了,怎没开车来?”
“买卖不怎么行,陪了些。”
“没事,陪赚商家常事。”
老婆悄悄问:“怎都叫你三秃子?”
张杰说:“我五岁的时候,得了斑秃,脑袋上的头发都掉光了,在同辈大排行又是老三,大家都这么叫。”
老婆嗤嗤笑了起来:“如果集团里有人这么叫,肯定会被炒鱿鱼。”
张杰说:“在这里唯有感到亲切。”
妈颤颤巍巍从堂屋里出来:“三秃子回来了,秀娟也来了,怎没见妍妍?”
秀娟说:“丫头疯死了,早就和一帮同学跑海南了,我和张杰商量好了,今年哪儿也不去,就和妈一块过。”
妈说:“好,好!看你们这身打扮儿,觉得这才是我儿子,亲了一些似的。”
到了准备午饭的时候,妈要上厨。
张杰带上围裙说:“年年都是妈忙活,今天我要伺候您。想吃什么?”
妈说:“除了咱家的保留菜,其他你随便。”
妈说的保留菜,是这个地方流行的蒸碗,是把一些菜肴提前加工成半成品,吃时上屉蒸一下,做全了是八个。过去穷,只有过年的时候吃一顿。爸爸活着的时候,煮肉、上糖色、炸丸子、炸鱼都是他。后来,家庭富有了,不搞那么全,但扣肉和四喜丸子等四道却一直保留着。
爸爸修水库死在工地,妈妈是民办教师,学校里忙,张杰早早就学会了做饭。
饭做好了,妈说:“叫你四爷来。”
张杰说:“去年叫他说什么也不来。”
妈说:“你开宝马接人,人家认为你显摆。你走着请他,保准来。”
四爷七十多岁,公社时期曾多年任大队支书,父亲死后一直照顾着他们家,张杰和母亲把他当恩人。说明意思后,四爷二话没说就跟着来了。
多喝了两杯话就多了:“三秃子,知道为什么往年不上你家吗?乡亲们过得不算很富,你却开着百十万的车四处招摇。忘了你家没吃的时候,不是这家送碗棒子,那家送瓢面?有了钱,既然不能造福乡梓,就得学着夹着尾巴做人,我说的是不是这理?”
张杰说:“是我的不对。这么多年,报答过这个,报答过那个,就没想到报答给了自己大恩的乡亲。我决定年后出资给咱村办几件实事,您看什么好?”
四爷说:“干啥要发自内心,自己看着办吧。”
大年初二,妈说:“你舅老了,腿脚不好,两年没到咱家了,你去看看吧。”
到舅舅村有二十多里山路,没车不行。本家侄子说:“三叔若不怕寒碜,我用手扶拖拉机送你去。”
张杰说:“也不是没坐过。”
坐在车斗上,一路风驰电掣。山路不好走,张杰被颠得东倒西歪,好不狼狈。他忽然一拍脑门,给村里修条路,不是报答乡亲最好的实事吗?接下来的路虽然颠簸,揣着秘密的张杰却觉惬意多了。
节后上班第一天,前来签到的员工见董事长喜笑颜开地在门厅和大家一一握手,心里都想:这个年一定过得舒心又温馨。
王新亮荐自《内蒙古日报》2014年1月30日
投稿人姓名:王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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