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故事

雅赋网 > 情感故事 > 口述故事 > 正文

弹一首歌等晴天

时间:2014-04-05  阅读:1257  作者:朗卿

晚霞映满整个天空,向面前这个胖女人涂着油腻唇膏的血盆大口一样火红。她一直在大声咒骂,各种尖锐语言全部冲我而来。周围是看热闹的人群,直勾勾地盯着我,偶尔指指点点。 他们都忘了,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我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修长纤细,灵活的时候一秒钟可以连续弹出八九个音符。林天晴说,这双手天生就是钢琴家的手。 可我却用它们来偷东西。 余光中一道白色人影穿过自行车道,那人匆匆地将自行车扔到一边,天神降临般穿过层层围观的人群,嘴里嚷嚷着:“让让,让让……这是我妹妹。”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强迫自己挤出笑容的表情,也不去看他卑躬屈膝道歉的样子,只是紧紧地把十根手指握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偷了什么东西?我赔给您。” “你是二中的学生?怎么有这么个妹妹,真没教养!” “对不起……” “算了算了!下次再让我抓到,老娘打断你的手!” 事情因林天晴谦卑的态度和象征着品学兼优的二中校服而草草结束,胖女人回到店里,人群也渐渐散去,少年一直弯曲的腰杆才直了起来。 我们在路灯慢慢亮起的街道上一前一后朝家走去,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无力得如同牵线木偶,而我则始终保持沉默。 我有一次伤了他的心,真好。 空无一人的家中又潮湿又阴暗,也没有多少家具。厨房里的电饭煲正尽责地喷着热气,若不是赶去救我,估计林天晴此时已经做好了晚饭。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在狭小的客厅里,他颤抖着嘴唇看我,然后扬起了巴掌。 从来只是温柔地抚摸我额头的手,终于要掌掴我了吗? 我看着那只手掌,嘴角漾起讽刺的笑。 然而,那一掌终究没有落下。林天晴转身冲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切菜用的刀。 “林暖暖,这是你第几次偷东西?” “记不清了。”我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手里明晃晃的刀,若无其事地掏掏耳朵,向他伸出一只细腕。如果他要砍了我的手指,那正好和他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好!”很少大声说话的林天晴突然冷笑一声,吼道:“如果你下次再偷东西,我就……砍了我的手!” 他把左手搁在客厅里唯一的家具上,右手手起刀落,“当”的一声,刀锋砸了下去,整个刀面因突如其来的撞击开始微微颤抖,刀口和他的指尖几乎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我拂动着长长的头发,把视线从林天晴身上移开,朝房间走去的同时不屑地说道:“反正我也觉得偷东西很无聊,以后再说吧。”

其实,我并非生下来就是人人唾弃的贼,我也有过公主一样梦幻的时光。 那时,房间里永远摆满各种款式的洋娃娃,衣橱里永远塞满不同色系的公主裙。被爸妈带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我这个公主还会被要求坐到钢琴前面弹奏一曲,引得满堂宾客赞不绝口。 那时,品学兼优的林天晴都比不上我受宠,不过,他却比任何人都宠我。他常对我说:“暖暖你要好好练琴,你天生有一双钢琴家的手。” 像上小学时语文课上学造句一样,每一个“虽然”后面都有一个“但是”。 虽然我曾拥有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但是好景不长,爸爸妈妈出事了。因为挪用公款,他们被送进了监狱。 从警察把他们从我的视线带走,到林天晴悲伤地告诉我们以后要相依为命,已近过去几个月了。 那几个月的时光里,我像是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同一个噩梦,那些属于我的洋娃娃没有了,那些属于我的公主裙没有了,那栋属于我们一家人的大房子也没有了。 我和林天晴在逼仄的没有温暖的出租屋里抱在一起哭泣。即便是这样,林天晴依然坚持让我每天弹钢琴,他默默地站在身后,看着我弹奏悲伤的曲子,看着我的眼泪滴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之上。 自怨自艾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林天晴逐渐扮演起了家长的角色。 再后来,我就成了贼。 那天林天晴气势汹汹地拿刀比划过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有偷东西了,然而我依然迷恋金钱。从前条件优越的生活是我养成了坏毛病,我喜欢高档的名牌衣服,喜欢华而不实的饰品,喜欢带着新结交的不良朋友出入高档娱乐场所。 为此,我在林天晴打工兼职为了维持整个家努力赚钱的时候,将家里剩下的积蓄全部取出来,一周之内花得一分不剩。我还三天两头变卖家里的东西,我卖掉了电视机,卖掉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甚至卖掉了那张留着刀口的餐桌…… 林天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攥着一分钱都没有的存折,看着本来就就空荡荡的家一日日变得更加空旷,冷冷的看着我:“林暖暖,你让我很失望。” “哈哈,失望就失望吧!”我俏皮地眨了眨戴着假睫毛的眼睛,“今天不回来吃饭了,不用准备我那份。” “我做是我的事,你回不回来吃是你的事。” “嗯哼,我晚上也不回来住了。”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背上包包推开门。林天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脸上带着仿佛要将我拧碎的愤怒:“可以不回来吃饭,但是不允许晚上不回家!” “就不!林天晴,你以为你是谁?” “你!”少年的双眸冒著火,然后慢慢地淡然了,最后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你滚!滚得远远的!” 于是,我就如他所愿地滚了,一晚上没有回家,却还是在清晨被他从KTV里拖了出来。 这个优等生,为了我这个自甘堕落的妹妹,翘课、打工,成为教务处的常客。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曾经耀眼如太阳一般的少年一日日憔悴下去,身为罪魁祸首的我自然成了大家口中的千古罪人:“看,这就是二中理科天才林天晴的妹妹,真是祸害!” 是啊,我根本就是祸害。

“明天,我们去探望爸妈。”林天晴找到在教室涂指甲油的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我知道,一定是指甲油的味道让他感到恶心。 “我不想去。” “林暖暖!妈妈这么爱你,你怎么能——” “我说了,我不想去” 少年气得握起拳头:“暖暖,你真是一只喂不熟的狼。” 我看着林天晴匆匆跑出教室的背影,把还未抹完的指甲油扔进教室后面的的垃圾桶。脑海里回想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妈妈这么爱你。 其实,他最爱的还是你呢。我撑着脑袋摇头,突然被指甲油的味道熏出了眼泪。 上一次探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贼,家道中落于我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因为我在被林家收养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侮辱多到常人无法想象。 至少,上天还给了我可以定期探望父母、一如既往疼我宠我的哥哥,以及那段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 我努力地像野草一样勇敢生长,不吃零食、不追流行,也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喜欢逛街。除了好好学习,我还在咖啡店里弹钢琴来补贴家用。 为了那次探视,我头天晚上就准备好最漂亮的衣服,背包里装上优异的成绩单和自己做的小点心。我准备用公主一样的笑容给予养父母宽慰,让他们放心。 那天,妈妈支开林天晴,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脚面。 “暖暖,妈妈在外国有一个朋友,想收养一个男孩子。如果你还感激我们林家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的话,能不能离开天晴?暖暖,你也知道,天晴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不会抛弃你一个人去外国的。妈妈让那个朋友给你留几万块钱,你也可以好好生活。暖暖,妈妈给你跪下了。” 我看着这个不满四十岁就已经白发横生的妇人,她跪在我够不到的地方,哭得撕心裂肺。我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没有泪水。 一个给不了心爱的孩子未来的母亲,为了他的幸福恳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走开,这有什么错呢? 她不用求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曾经离家出走过,却看到林天晴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寻找我的时候回来了。死心眼的林天晴碰到了死心眼的林暖暖,于是我知道只能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跟他再见。 一次次偷东西,他都那么卑微地说对不起,却不知道我的心里也在哭泣。他忍无可忍,手起刀落,刀锋离之间只剩一厘米的距离,却看不到我强装镇定,拂开长发时双手在怎样地战栗。 我挥霍,我放肆,我变卖家产,都是在一次次挑战他的心理极限,那些划向他心头的刀,也让我的心加倍的痛。 可是,不够,还不够!哥哥,我还要更狠一点,让我们永远的一个海角,一个天涯。

父母服刑的监狱在相邻的另一个城市,林天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我坐在漆黑的客厅里,脸上那个挂着有些诡异的笑容。 “暖暖,怎么不开灯?”少年换上拖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 我没有开灯,因为我知道,灯光亮起的时候,我们世界里的黑与白,寒冷与温暖,将就此结束。 空荡荡的客厅里原来有三样东西:留着刀口的红木餐桌、摆在餐桌上的二手电视机,还有客厅另一头的那架三角钢琴。 前面两样早就被我卖掉了,现在连那个墙角都变得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留有一段弧形的痕迹。 “钢琴呢,钢琴跑哪去了?”林天晴右手依然扶着墙,错愕的看着我。 “卖了。” “卖了?林暖暖,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钢琴,那是你的梦想!”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我需要钱。” 林天晴突然扔掉手里的背包,像疯了一样冲到我的面前,揪住我的衣领,园瞪的眼中倒映着我嘴角的笑意。 “告诉我,你卖给谁了?” 我不说话,他拼命摇着我的肩膀,直到一张纸片从我口袋里滑落。上面有一个电话、一个名字、一个地址,还有那架钢琴的型号。 林天晴捡起纸片,紧紧攥在手心,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绝望:“林暖暖,我真的无法想象你连心爱的钢琴都可以卖掉。是不是只要价钱合适,你连我都可以卖掉?”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接着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我看着少年跑出门去,又从我躲在窗口凝望的视线里消失,我迅速穿上就未穿过的运动鞋,颤抖着下了楼。我看着他跑过人潮汹涌的街巷,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那架钢琴正被从大卡车上费劲的卸下来,看到林天晴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他被打了,如我所料, 我只是慢慢地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站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冷漠的、带着讽刺地看着他被狠狠的打倒在地。 “林小姐,”站在一旁的男人正准备拨电话,看到我又合上手机盖,“这个人说是你哥哥,你的钢琴不卖了?” “卖,当然卖!”我笑了笑,背在身后的双手掐出鲜血,“我不认识他。”

林天晴穿着干净的羽绒服外套和牛仔裤,坐在一只小小的行李箱上,宛若新生。 “暖暖,这里是李阿姨给你的五万块。你好自为之,我不会再管你。” 我点头,伸手接过少年手里的银行卡,没有半点愧疚和别离的伤感。 “我走了。”林天晴站起来拖着行李箱,轮子在瓷砖地面上滚动,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我听到门打开又合上。 我整个人倚着墙面缓缓下滑,抱着膝盖打量这个所谓的家,冬天终于到了。 林天晴去了另一个城市,那时李阿姨在国内的家,不久他将跟着李阿姨去往飘扬着米字旗的国度,那里有一个可以给予他爱的家庭,有一个公主一样的妹妹,她会弹好听的钢琴,会说流利的英语。 我又变成了野草一样努力生活的少女,那些道具一样的高档衣服、名牌包包通通被我卖掉。我将之前被我变卖的家当一一赎了回来,那张留着刀口红木的餐桌,餐桌上的二手电视,还有角落里的那架三角钢琴。 哥哥说,我天生拥有一双钢琴家的手。 可是,我不想成为钢琴家。 我住在林天晴组的出租屋里,骑林天晴留下的自行车,去林天晴打工的地方兼职,还准备报考林天晴之前就读的高中,以及他曾经梦想的大学。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都是我怀念另一个人的微光。 林天晴离开后一个月之后,我重新换上漂亮的衣裙,带着优秀的成绩单去探望爸妈。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都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如既往地爱他们。 在监狱,我遇到了同样来探视的李阿姨。她默默地听着我和妈妈的对话,然后摸摸我的脑袋:“天晴十二月二十五日清晨飞往英国,去机场送送他吧。” 我微笑着摇摇头。

落雪的平安夜,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商店里到处是挂满彩灯的圣诞树和嬉戏打闹、结伴而行的少男少女。 咖啡店里兼职的同事们也换上温暖的红色毛衫,即使不能像平常人一样一样和家人过节,却还是乐呵呵地互道祝福。 我坐在雪白的三角钢琴前,对每一个向我微笑的人报以同样的笑容,即便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一段熟悉的旋律鬼使神差般从指尖流淌开来。那是哥哥最喜欢的一首歌,兄妹组合JS的《我像你》。 我像你,做什么都不改变纯真的自己。搭你的肩,踮起脚尖,想看的更远。很久以前,就相信你所说的一切,跟着你听音乐,跟着你看世界。你教我懂得去感觉,去表现,不要退怯。 一个裹成皮球一样的小女孩儿,颠颠地凑到我的面前,黑玉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坚持着弹了几个音符,最后还是绷不住笑意,转过头问她:“小妹妹,你看着我干什么?”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把羊角辫甩得飞了起来:“姐姐,好奇怪,为什么窗外有一个大哥哥在看着你哭?” 落地窗的另一边,正对着我的位置,一个肩头落满白雪的少年,在寒风中用力捂着嘴,双眼通红。 我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冲过去,步伐踉跄。隔着厚厚的落地窗,他听不到我的声音,而我还是拼尽全力冲他吼道:“林天晴,你这个傻瓜!你回来干什么?” 少年浅浅地笑着,是那种久违的对妹妹的宠溺的笑。他镇定自如地对我说着什么,仿佛坚信即便隔着落地窗我依然能读懂他的唇。我真的读懂了,他说:“林暖暖,你把家里的东西都买回来了,独独忘了我。” 仿佛苦苦维持了许久的一张面具被突然敲碎,我无力地趴在冰冷的玻璃墙面上,眼泪终于漫出眼眶。他知道了,所以,他还是回来了。 “是李阿姨告诉我的,她说她始终不忍心。而且……”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我的身后,一只手抚上我的肩头,“她也不介意多一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相关专题:钢琴 少年 东西

赞(8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欢迎评论,感谢支持!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口述故事情感文章情感美文情感日志爱情文章亲情文章友情文章优美文章经典文章情感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