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啊，你怎么什么都拍呀。”丁儿在前面怕我落下。

我转身回头。

眼下的千山，国家4A景区。上山有柏油路，路口有引路人。顶不济，还有一张简易地图。可我不能永远行走在一个地方，终有一天，生活会像那个拜访朋友归来时的落日黄昏，无处可逃的，走进沈阳的条条街巷，而三千岔路口，我是在走过之后，才知道，错了的。

我承认，有时候人会很白痴，就像现在，就像我。

上五佛顶步行道之前，吴老二我们四个拐弯，顺带逛了个冒牌乌龙院。而文和小丁儿见了知己，留在山下斗王八。

庙里大多是佛像，王老五和才哥见佛就倒，比见了四舅姥姥还亲。趁着他俩潜心向佛的机会，我到处看来看去，务必要让每位大神都知道我来过

在山顶的镀金弥勒前，我第二次见到了那个中年大叔。四十多岁，中分的头发油腻懒散。包里的几柱香暴露而出，看来是远道的拜佛人。他踏进门来，我便知趣的闪在一边。他拿出梵香，在佛前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虔诚下拜，额头触地，久久不曾抬起。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多余，大煞风景之后，夺门而逃。

在最高的殿塔，才哥问我，宝儿啊，你怎么不拜拜呢。

“拜拜，我还再见呢。”被我一句话呛住，才哥已不再言语。

我继续逛了两圈，发现整个庙宇，除了如来就是观音。而据我所知，如来座下有两大护法，除了观音还有大势至。而大多数人，只知观音三十三重化身，却不晓得大势至为哪根草。想来神仙也有混不开的。不过没办法，没地方申诉，命苦不能赖政府呀。

五佛顶之巅，海拔七百零三米，梵音幢幢，东西南北风猎猎。丁儿神态肃穆，倾心之下，仿佛已身外无一物。我望着对面的小黄山。临来时就在公交上见过：南有黄山，北有千山。王老五和才哥已经过去半天。想象着对面的别有洞天，我犹豫良久，终于没有抬脚的勇气， 唉，叹口气，遗憾就遗憾吧，风太大了。

从山顶飘起的沥沥小雨不停，一直飘到山下的道观，风太大，我撑不起天堂伞。

山下依山而建的小型道观里 ，我和小丁儿双双站定，三十公分的门槛前，谁都不肯再进一步。太上老君是坐在一个掏山而出的洞里。洞呈拱形，和防空洞毫无二致，空气里烛光颤抖，此外别无他物。

我俩看得出神，身后道童声音入耳：有信仰的话可以进去拜拜。

所以我转身而出，人有些时候，一定是固执的。信仰是什么东西，时光倒不回来，他能称几斤几两，和我有两毛钱关系。我不相信释迦，更加没理由搭理太上老君。我对看不到的东西缺乏感知，因而不信来生，那没有意义。

如果有时间，我想问问山前的老道。日子过得好不好，功德箱里的钱够不够用。而功德又该怎样度量。但我没有时间，再不下山，我赶不上回去的车。

在四望的五佛顶之巅，我拿出电话。有些事，不可以再等。他生未卜此生休，今世太短，来生又太远。我是一个现实的人，现实到让自己讨厌。

乘缆车下山。一点半，上山的游客渐渐多了。我们拿出山下买的馒头，抱一袋榨菜，不顾路人指点，嘻嘻哈哈，招摇过市。

千山春雨涨春池，前方的路没有尽头。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可以，我愿意就这样走下去，左手馒头，右手榨菜，去做这一生的远行。

远行，一年，三年，五年。不后悔，不回头。

……

他大爷的，我写不下去了。

后记

我从未来过，走时亦不曾说再见。可你就像可以一生等候的朋友，最好的爱人，时时刻刻，明白我所想，知道我内心深处，最执着的渴望。

返程的公交窗外，雨不停，车里零零落落，冷的一塌糊涂。我大学的第一次旅行宣告结束。

回到学校，爬上床睡了整整一夜。而后生活重新开始，我却偶尔想起五佛顶上的道童，他的话，是那一路最最艰辛的风景。我仿佛可以看见，在我转身之后，他的眼神，凌厉像这山间的小雨，一路不停，从鞍山到沈阳，浇在渐行渐远的平行钢轨上，浇在我慵懒，安逸的早课晨光里，势如排山倒海，让我无处可逃。

相关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