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高高的苹果树上掉下来时,头部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一块露出的脊石上,然后散出一片殷红,木子呆呆的站在苹果树下,看着父亲手中握着的苹果还没缓过神儿来,苹果红的刺眼。
父亲成了傻子。从医院出来的那一个晚上,父亲缩在床尾抱着木子幼时的花皮球玩,母亲坐在床头抱着木子哭了一宿,第二天便带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改了嫁,那速度比父亲从苹果树上坠落的速度还快,那一年,木子八岁,是夏天,木子只觉得很热,他脱了上衣,从面包师傅那里换了两块面包,他把一块递给了蹲在灶台上流着涎水的父亲,自己坐在屋外的门槛上朝着面包狠狠的咬了一口,屋子里传出了不知是什么东西摔裂的声音,木子默默地拿起扫帚走进了屋子。
月不知人愁,还是那般皎洁的挂在空中,父亲是睡不安分的,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咿咿呀呀的念叨着什么,木子试图向父亲讲一个小故事,就像父亲从前哄自己睡觉一样,可他看着足足比自己高出三倍的父亲,却怎么也讲不出来了。木子起了身,他拾了几块柴禾,在屋外燃了起来火焰越来越旺,木子拿出自己的书包扔进了肆虐的火焰里,木子再也用不着它们了,木子望了一眼冲着火焰傻笑的父亲想,明天……应该是以后,都不能去学校了吧。
当那些柴禾燃尽时,天已经破晓,木子望了一眼熟睡的父亲,拿着两只碗出了门,他敲响了隔壁大婶的门,也是奇怪,自从木子家除了这档子事后,串门子的人一个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隔壁一天来“拜访”一次的大婶也在一夜间蒸发了。门“吱”的开了,大婶看了看木子,又看了看那两只碗“砰”的关上了门,从始至终,木子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感觉眼睛潮潮的,却没有泪流出。他是男子汉,木子一直这么认为。
木子回到了家,家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所有的家具都“横躺”在地上,木子揭开家中唯一一口大铁锅,一阵恶臭冲了出来,看来父亲是把这锅当成了茅坑,木子从柜子里翻出仅剩的两颗土豆,扔进了屋角尚有余热的灰堆里……幸好父亲还和从前一样不嫌坏的东西,拿起半生不熟的土豆大啃起来,木子看了看父亲狼吞虎咽的吃相,居然朝父亲笑了笑,也啃了一口,木子觉得自己做的没有父亲从前为自己烘的土豆好吃,木子望了望前方高耸的山脉想起了母亲,他不懂什么叫“改嫁”,他只知道在父亲变傻的第二天清早,母亲就携带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翻过了前方的那座山,就再也没回来过,其实木子当时没睡着,他是看着母亲走的,之所以没叫住母亲,是因为他认为母亲是找医生给父亲治病,木子现在也这么认为,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总该想个法子的,木子要活下来,她的父亲也要。母子相合村里的一些大人一样,编竹筐去集市上卖,这活儿他是做得来的,他曾和母亲学过怎样用最少的柳条编出最美的竹筐,而且他家门口就是一棵老柳树,那样的筐子三元一个,总够他们父子填饱肚皮的,木子可以呆在家里编筐子,也可以守着父亲,可至于去集市……木子焦灼的望了一眼在床上手舞足蹈的父亲。
木子决定了,他决定带着父亲上集市!木子拿出家中的大剪刀,“噌噌”爬到了老柳树上,他笨拙的剪着一枝又一枝的柳条,此时正值炎夏,木子黝黑的脊背在树荫下起伏着,汗水“吧嗒吧嗒”砸在树下的小草上,父亲在树下仰着头对儿子咧着嘴傻笑。
渐渐地、木子的十指在金光下舞的飞快,显得那般娴熟,可仍有顽固坚韧的枝条刺破他还细嫩的手,木子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手指却从未停过,其实木子也有累的时候,他想和村里的野孩子们去小河里摸鱼玩,可当他抬头看到绕着院子疯跑的父亲就又埋头挥动起了十指。天热的像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父亲横躺在院子中间,嘴中不停哼唧着什么,过路的乡亲躲得远远地,像避瘟疫一样。木子默默地把父亲拉在柳树下的荫蔽处,那样会凉快些吧,木子这样想,木子的手越来越糙,被柳条磨出的血泡已变成了厚实的茧,筐子可以去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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