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家在一个落后又闭塞的村庄里,他们陌生又热切的接待着我的初次到来。也许是孩子不设防的天性,内向寡语的我很快和村里的同龄人打成一片。我们去田里摘西瓜,捉弄来到村里的卖艺人,在池塘里抓小青蛙,当突然的暴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我们踩着劣质的凉鞋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奔跑,溅得一身都是泥……只是当夜幕降临,孩子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家里,我还是会感到别样的失落。和爷爷奶奶的言语不通,饭菜的怪异口味,以及强烈的水土不服,让我总是在深夜忍不住委屈嚎啕大哭。
母亲回来看到我黑瘦的身材,答应我说,“以后我每天晚上回来陪你。”我噙着泪眼点头笑了。然而我并没有意识到从城里到乡下竟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一个在东北生活了三十年的母亲又怎能受得了南方这让人窒息的酷暑。当别人下了班回到家啃着西瓜,吹着电扇,看着电视的时候,母亲却吃力地骑着那辆破车走在旷无人烟的公路上,尽管太阳略有西沉,可那灼人的温度依然是母亲三十年来不曾想见的。白天工作的操劳和傍晚路途的颠簸,还有栝噪湿闷难以入睡的夏夜,母亲竟一下子消瘦许多。但是她依然无视身上那些中暑的迹象,那面颊上褪不去的绯红和密集的红色斑点让家人一再地为她担心,而母亲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休息一下就好,然后接着在又一个黄昏,仙女一般的降临。我知道她每天来回奔波不辞劳苦就是为了实现当初对我的承诺,为了给身处陌生环境的我些许慰藉。
转眼间,立秋已过。一天,母亲比平常更早一些回来,一把抱起等在门口的我,“还记得那个实验小学吗?你就要成为那里的学生啦!”语气里难以掩饰兴奋和自豪,我不禁搂紧了她的脖子,夏日的斜阳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四、
我背上了菜场外买的小书包,如愿坐在了这个有着最好教育资源的教室里,阳光从窗户打进来,影子也变得更高大了一些。
母亲则被安排在一家公司做产品化验。南方人的小心和谨言慎行让北方豪爽的母亲颇感不适,她就像是一个边缘人物,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同事们的话题,便只能尽心尽力地去做好她的本职工作,期待南方的高傲有朝一日能够认可自己的努力。
不久,母亲被派到了省城学习。在一周的学成归来后,母亲给我带了一套科普读物还有一盒肯德基的鸡米花。那被我反复翻阅的书在后来的一次搬家中再也寻不见了,而那盒冷透了的不曾见识过的洋美食却是此后再难寻见的绝味。
为了完成繁重的工作任务,母亲开始在周末加班,但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便把我也带到单位。我拿着一本书在她化验室的隔壁安静地阅读,偶尔看累了会来到她工作的地方,看着她熟练又略有生疏地忙里忙外。也许是我的出现让母亲多少有点分心,在又一次添加试剂的过程中,不小心洒了些在外面,四周是几个高温的电炉子,辐射出的温度很快将这滩液体引燃,随后火苗一下子蹿高,将整个化验区烧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坏了,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母亲边喊着让我离远点,边勇敢地伸出手把火焰里最危险易爆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打开一旁的水龙头,用盆反复地接水洒水接水洒水,奢望火能小点再小点。终于可能是因为没有足够可以燃烧的物质,火势一点点地弱了下去。当最后一颗火苗熄灭,母亲对着那一片烧的乌黑的东西发呆,我缓过神哭着跑过来说,“妈,你的手。”她这才低头看到了那不停向外渗血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我赶忙陪着她来到医院接受诊治。
好在母亲的反应及时,烧的不是特别深,医生配了各种烧伤药膏,于是此后家里总是弥漫着中药和药膏的混合气味。母亲问我是不是很难闻,我捏着鼻子摇了摇头,只是开始慢慢学着洗碗洗菜收拾东西。
后来单位没有追究母亲的责任,还来家里探望了几次。当伤势不再扩散之后,母亲缠着纱布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只是我偶尔还是会在垃圾桶里看见一条条浸着脓血的纱布,就会不知不觉的心酸,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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