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到这里,照例是光阴荏苒,不过一眨眼飞短的时间而已。男女主角都已经年过六旬,可那逝去的时光还是抖一抖就会流出来,让听见看见的人都免不了一场叹惋。
六十八岁的志远无妻无子地度过了这许多的年头,总有好事者给他介绍对象,他都委婉地推却了。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心里有个她,所以不把别的姑娘看在眼里;三四十岁的时候,忙于工作,压根抽不出时间;五六十岁的时候,寡居大半辈子把他拉扯成人的母亲一病不起,他又一心一意地照料母亲。志远六十七岁得时候,母亲去世了,志远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有时候翻看老相册,然后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竟辨认不出这是同一个人,镜中的自己头发大半都白了,脸上长了老年斑,又布了一层皱纹,究竟是老了!又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老,没有人伴着,所以显得格外孤单。幸而他作为老院士退休后又被单位返聘回去做了顾问,白天的日子才有了消磨的方式,不至于太寂寞。然而夜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抽着烟,听着DVD里邓丽君的老歌,那些避不走的时光让他无可遁形地回忆起四十五年前的事情,那些事情都包裹着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吴梅!
倘若四十五年前没有那场声势浩大的文化运动,又倘若四十五年前他与她早已毕业工作,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不是现在的面貌。
前一阵子的同学聚会,66届北大物理系校友们重返北大校园,老人家的同学聚会格外辛酸,一个个颤颤巍巍地由儿女护送着来了。席间偶尔议论起近年来去世的同学,大家都免不了伤感一番。志远精神还好,大约也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没有人可依靠,事事都要自己操心,反倒练就了硬朗的身骨。大家都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知道他还单身,也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四十五年前远赴美国的吴梅。有个刚才加州飞来的老同学告诉他,吴梅这几天好像要回来了。他佯装不经意,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同学会回来,他就陷入一种等待中,上班时候手机带在身边,回到家里,电视的音量也保持很低的档,生怕错过了电话或门铃的声音。秋天的北京,天那么高那么蓝,气候那么相宜,是个落叶归根的好时节……志远也觉得她会回来的。
就在这个周六的早晨,手机铃声响了。志远看到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直觉告诉他是吴梅的电话。
接起来“喂,您好,请问您找哪位?”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那头开口了:“老郭啊,是你吗?我是吴梅——我昨晚刚到北京,现在住翠宫酒店,你中午有空吗?我订了酒店餐厅的位置,好久不见,同学聚会也没有赶上,所以想找个老同学叙叙旧……”
志远几乎是激动地满口应了下来,撂下电话就去放水洗澡,,然后梳头发刮胡须,最后从衣柜里找出许久不穿的西服,收拾利索,对着镜子审视了一番,11点钟就出门了。在中关村南大街上拦下一辆的士,直奔知春路的翠宫酒店。其实短短的一段车程,但是志远总觉得车子驶得太慢。
到了翠宫酒店,去前台问有没有一位姓吴的女士在餐厅订了位置,前台查来查去,说没有。于是翻出手机把早上接的那个电话的号码给前台看,才知道是酒店A1402房间打出去的电话,房间登记的名字是一位姓赵的先生,中午餐厅里也是这位赵先生订了四个位置。一切明了了,他在服务生的代领下坐到了那个预定的桌位上。位置是靠窗的,桌上摆了个玻璃花瓶,一支妖艳的红玫瑰插在里面,窗外,很多车奔驰在大街上,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每辆车都那么小,小的不值一提。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他忽然彻悟了似的,觉得不是非要见她不可,她原来早已嫁人了。不管这个赵先生是她的儿子也好还是她的丈夫也好,总之她是生活幸福了,那多出的一个位置要么是她儿女的,要么是她孙子或者媳妇的,总之,她儿孙满堂了。他踱出餐厅,在前台给她留了张条子,说他临时又会,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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