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夏天。
住在乡下的奶奶来信说想我了,我这个做孙女的从城里买了些营养品赶回来看望。
村头上有一家老字号的摊饼铺,听街坊邻居们说,以前奶奶经常从这里买摊饼吃,现在她老了,腿脚不方便,想吃什么也走不动了。我想给她带一个回去,她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
天有点闷热,火球般的烈阳悬在头顶,烤的人仿佛都快融化掉,连那顽皮的风也不敢来回穿梭,只得停息在小小的树叶间。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妇人坐在小路旁的一块青石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她的怀中藏着什么,像是一件稀罕的宝贝,被她紧揣在怀里。我被她盯得发毛,便催促身边正在摊饼的师傅:“师傅,麻烦做快点,我得赶时间呐!” “好嘞!”摊饼的嘴里答应着,汗珠却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铁板上,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会滴到我的饼里。
“看见了吗,那个老人又来“迎”她儿子啦……”旁边一个卖水果的妇女小声对身旁买水果的女人说。
“早听说啦,这个老人每星期这个点都来这里蹲着……”买水果的女人回答。
“就是,唉,真可怜呐……”
我被这两个人的对话弄的一头雾水,摊饼的对我说:“姑娘,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这个盯着你看的老大妈,是个疯子哩!”
“疯子?”我诧异万分。这个老人除了不说话,其他的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是呀。”摊饼的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家苦了一辈子,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了一个宝贝疙瘩,丈夫又早逝。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大,还好儿子有出息,考了个好大学,去年上城里找工作。唉,这老天爷呀,有时候就爱捉弄人,她儿子在城里干了不到一年,就出车祸死了。消息传到村子里,她那双老眼都快哭瞎了,从那时候开始就神智不清……村干部每个月都去看她,给她买吃的、用的,可啥也不管用呀!还是穿的破破烂烂,不吃不睡,整天念叨‘儿子,儿子’ 的……”摊饼的说不下去了,伸出油手揉了揉眼睛。
真是一位不幸的母亲,我揉揉眉头,没让自己哭出来。
身旁吹过一阵凉凉的风,带走了刚才的闷热。
她慢慢直起僵硬的腰,缓缓向前挪动着脚。那双脚真小,小的仿佛支撑不起她的身躯,脚上穿着一双不知补了多少次的布鞋,脏的分不出颜色,像污水和泥巴混在一起的那样,只是鞋的边缘还能透出一点浑浊的蓝。
她颤巍巍地走到我跟前,抬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姑娘,你认识我儿子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的询问吓了一跳。我这才足以仔细的观察她:僵硬的腰,,已再也挺不起来,弓状的背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沉重与哀伤,一双小脚艰难支撑起沉重的身体。一张老脸被泪水冲刷了无数遍,千沟万壑。昏黄不清的眼珠此时正急切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一股悲伤同怜悯从心中生起。
我见都没见过他儿子,哪谈得上什么认识!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要圆下这个谎言。
我走到老人身旁,轻声说:“认识的。”
“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呢!”老人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您的儿子在我的公司上班,干得不错,我和他常见的……哦,对了,”我忽然想起手中要送给奶奶的营养品。“您的儿子说工作忙,没时间回来看您。这不,让我把这些带给您,让您享享福!”
营养品没了可以再买,但这样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我实在不忍去伤害。
“太好了太好了!”老人笑的合不拢嘴,浑浊的眼球闪着微光,几颗焦黄破碎的牙齿清晰可见。“唉,快两年了,怪想他的,你说说,也不捎个信来……”老人开始絮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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