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旅途,掉了漆的铁皮火车翻山越岭,轰隆隆,轰隆隆,火车喷着迷雾般的白烟呼啸而过。带走了我,留下了如泛黄电影般的童年。
今天偶然买到了自己喜欢了好多年的杂志,主编没变,杂志的风格也没变,可是我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信手胡乱翻了几页便再没了兴趣。于是,光鲜亮丽的杂志再一次地被我束之高阁。
叹了口气,有些挫败的倚在椅子上,眼睛微闭。寂静中,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到近,我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火车的白烟弥漫在我的身边。
那个小小的身影吃力地踮起脚尖,中午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倾泻而入。孩子的小眼睛贼溜溜地瞟了周围一眼,见没有人,便蹑手蹑脚地打开书橱巨大的门,抽出一本书。旋即便想蹿回房间,但又怕被正在午睡的爸爸发现,孩子皱着眉头,突然眼睛一亮,把书塞进自己的衣服里,贴着肚皮,也不管书上陈旧的气息和冰冷的触觉,僵硬着脖子,镇定自若地走回了房间。
是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就是我。那时的我,也就十岁的光景,留着一点都不可爱的短发,小小的几乎是一条缝般的眼睛,总是板着张小脸像个小老头,有点孤僻的倾向。不知从何时起有了看书这个嗜好,也好,反正朋友不多又不乐意多说话,看书或许是最好选择。
对于这点,妈妈倒是很支持,每月按时给我买《读者》一类的杂志,高兴时还给我买各种名著。可是爸爸却不同,他把除却教科书以外的书都称为杂书,是禁止我看的。可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我迅速和妈妈结成同盟,开始了游击战似的读书生活。
每天中午在上学路上,我会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看读者,虽然那时的自己,还不能尽数看懂,可也懵懂地知道哪些文笔是美的,哪些人物是我喜欢的。有时阳光很强烈,我眯起小眼睛看着周遭,会顿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诗意,当然那时我并不懂什么是诗意,不过那种感觉会让我小小的心脏迅速地膨胀。
像《简爱》、《小妇人》一类的名著只能在家看了。自己的书架不敢放,便藏在了储藏室层层叠叠的被子里。上学的日子里,一放学,我就躲在储藏室,开一盏昏黄的灯急急地瞟几页密密的文字。往往是刚入佳境,妈妈便挥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扯着嗓子喊:“你爸爸回来啦!”然后我就慌里慌张地抖着手把书塞回去,奔回自己房间假装在做奥数或者英语。放假的时候,那就是我最惬意的时候,因为爸爸不在家。倒一杯蜂蜜水,旁边放两个苹果,窝在一个温暖的小角落度过充实而甜蜜的一段时光。那时的阳光似乎比现在的温暖、灿烂,那时我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比现在自然,我沉浸其中,怡然自得,忘身于世外。
十年一晃而过,我头发长了些,眼睛大了些,脾气也温和了些。我以为我爱书、爱看书的习惯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可是直到我抬头看见书架上一本本崭新的寂寞的书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只是爱书的习惯没变,却没有那么爱看书了。于是徒生一些伤感,这么多年,心境又怎会一点不变?
但是我记得那个可爱纯真的贝思和她的姐妹们,我也记得那个丑陋的敲钟人高贵的心灵,我还记得那只被养在可乐瓶里的无助的虾…我并没有刻意的记住他们,但是他们在我留恋的眼神里记住了我,时不时地从回忆里跳出来,继续向我讲述他们的喜怒哀乐。
虽说那时是童年,或者并不仅仅是童年,而是一个生长着的童年阶段,我要练奥数,我要学英语,还要被爸爸逼着练毛笔字,兵荒马乱的。可是那些书们,给了我一个安逸的空间让我喘息,我在一个一个他们营造出来的瑰丽世界里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我得省钱,我得偷偷躲过爸爸的视线,才能看它们,可是我爱它们。至少我还有个梦想,我还有个目标,我还知道抛去那些我不得不接受的,我还能选择自己愿意接受的。鲁迅先生说:“读书了,便是休息了。”于那时的我而言,真的就是如此。
掉漆的铁皮火车而今变成了豪华舒适的高铁,没有弥散天际的白烟,没有轰隆隆的噪音,也没有了一路的颠簸和期待。我在中途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在无人的车站回过头,看着那时能买到一本书就很满足的小小身影,笑着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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