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和他的牛
水流山涧
哑巴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变成哑巴的,即使是村里老一辈的人也说不清楚,当然了,也没有人关心,只知道,他本来就是个哑巴。哑巴本来是有正统大名的,可因为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只有几个远亲,已经难有人知道是叫什么了,于是大家都叫他“哑巴嘴子”,既形象又略显贬义。哑巴不高的身材,可因为有些偏瘦,倒也不怎么显矮,在大家的印象里,哑巴经常就是牵着牛、拿着树枝当鞭子,要么从村口走过、要么出现在哪块儿的水塘边或是地头放牛,不放牛而又清闲的时候就是围在大家周围“听”大家聊天。
哑巴所在的这个小村庄,是淮河边的一个普通平原村落,这里贫穷可人也都很勤奋,但也充满了邻里之间的磕磕绊绊。村庄里大多数都是李姓人家,只有少数的杂姓,李姓里,又分为两个层面,一个辈分较高,一个辈分就很低了,哑巴属于辈分较高的那部分,可是没有人对他表示尊敬,甚至几个亲近的本家还经常占他的便宜。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哑巴嘴子”,每逢别人偷拿他种的瓜果啦,忽悠他好不容易攒的钱啦,他要么不知情的傻笑,要么也只能在那儿嗯嗯啊啊的乱叫。没有人愿意为哑巴出头,再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在他人看来,哑巴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愿意跟哑巴嘴子一样一起嗯嗯啊啊的对话,把他当朋友,当家人。哑巴很喜欢凑热闹,每次有人打牌,他都要凑过去,看见别人群情激昂的吵吵闹闹的,哑巴就会也很兴奋,两手乱比划的嗯嗯啊啊起来,然而得到的却是一顿呵斥,哑巴仍然在一帮嘻嘻哈哈的,但也感觉不对,不再比划了。哑巴也是愉悦的,因为他有最忠实的老朋友,那就是他的牛,每天都有他的牛陪着他。牛是不会敢对他那样的,作为回报,当然,哑巴把牛照顾的舒舒服服的,他没有家人,牛就是他的家人。哑巴养了两头大黄牛,一头公的、一头母的,两头牛都很壮实特别是那头公的,脊背都比哑巴要高,长着两个短角,两眼有铜铃般大放射着光芒,走起路来,喘着粗气,煞是威武。就像父母对家里的孩子会有偏见一样,哑巴特别偏爱他那头公牛。哑巴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别人也就看不起他,可每当无论是早上出去放牛还是晚上放牛回来时,他牵着牛从村子路口经过,他那头壮硕的公牛都会冒冒失失的乱走,吓的正在村口聊天的大人孩子赶紧躲避,哑巴这时就会昂着头、咧着嘴笑,似乎在向他人炫耀自己的“孩子”,多么的强壮啊!也就这时他没有一点害怕别人在身后骂他也不牵好牛,这个缺德哩!
对于我们的哑巴来说,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生存技能,也无依无靠,可生活还是过得去的。虽然作为残疾人,又是一个人生活,政府是该有照顾的,可没人告诉他可以吃救济粮,没人替他撑腰,村干部于是就把他的那一份救济划到自己家人手里了。幸而哑巴跟其他人一样,很勤劳,甚至说很卖命,因为很少见到他闲得住,每天早起不是上地就是放牛割草。哑巴也有两亩地,可是没有人教他该怎么侍弄庄稼,他也就是看别人干什么,他也就像模像样的学着做。到季节了,别人育秧苗,他也就学着找个空地方,弄一个秧池子,费尽心力的撒上买来的种子,再育到大田、拔秧、插秧、打药、除草、收割,他一步也没落下,可到最后,往往收不到多少粮食,看别人一袋一袋的粮食往家里扛,他只能撇撇嘴,因为没人告诉他,买什么牌子的种子抗倒伏,育秧的池子要用肥土,施化肥要有度,少了稻子长势不好,多了会壮死的(指田地太过营养化而烧苗)。
还好哑巴还有他的牛,对于哑巴来说,牛就是他的聚宝盆。哑巴的两头牛,每年母牛都会生头小牛,小牛在养个一年之后就可以拉到集市上卖掉,或者卖给别的农家养着,这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每当卖小牛要把牛赶到集市上时,母牛都会特别暴躁,不管哑巴是多大的劲抽母牛,好让母牛把小牛领到集市去,都很难让她迈开步子。卖完牛回来之后,母牛就会一阵阵“牤…牤…”的哀嚎,晚上都不会停歇,可是她那调皮的孩子是不会再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的回到身边了。这个时候,哑巴都会把从地里割来的牛最爱吃的草拿过来,哄孩子似的喂那头母牛吃。而对于那头公牛,也很有用处,哑巴把公牛训练成犁地的好伙计,别人犁田用拖拉机,牛就是他不费柴油的拖拉机,而且边边角角机器犁不到的地方,牛却可以犁到,因此经常会被邻居们借去使用,这个时候,他就会获得邻居给的回礼,像是给些家里做的好吃的伞子啊(一种油炸食品),自家种的红薯啊之类的。公牛因为高大强壮而且精力旺盛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经常会有远近的村民牵来母牛配种,之后,哑巴就会获得配种钱。作为哑巴的摇钱树和仅有的亲人,哑巴当然也不会亏待了这两个功臣。夏天的时候,无论是田间还是家里,蚊虫都特别的多,放牛的时候,别人都是把牛往那儿一扔,找个凉快地儿一边歇着一边看着牛别吃了庄稼,哑巴则是顶着烈日围着牛乱转,给牛驱赶牛虻。晚上回到家了之后,在把牛牵回屋子之前,哑巴会在牛房里勇湿柴火闷上烟,等把屋里的蚊子都驱赶尽了,再把牛牵进去,而不是简单的喷上驱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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