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送走神婆后就马上召集全体村民安神婆的旨意把后山那条大路的水渠从右边改到左边。没人敢怀疑神婆的说法是不是正确,钱会不会白花,力会不会白出。这一切只有等下一个大学生出现的时候才能得到证明。
再次见到文子是正月里的一天,离他出事那天也就差不多一个月,可文子的看起来好像是老了十几岁似的。那天有点儿冷,不过太阳很好。吃完饭没事干的人都在门头晒太阳,或是三三两两的打牌、下棋。文子穿着他爷爷以前穿的那件羊皮祅,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纽扣还是因为那种球形的布纽扣他不会系。他只是把两个衣襟拉紧,一个压在另一个上面,两手捅在袖口里。腿上穿着家里人做的那种棉裤,整个腿粗的像根柱子。一双圆口的棉鞋破了几处,棉花都露在外面。此时的文子完全就是我们小学时候的放大版,我想我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多年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文子闭着眼睛坐在一捆包谷杆上面,靠着他家的院墙晒太阳。我以为他是睡着了,走过去时,他慢慢地睁开双眼。透过他那长发的缝隙,眼珠向上翻着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机械的笑容。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文子没有说话,只是从胸口前面的小口袋里掏出五毛纸币那么大的一片纸,应该是用学生作业本裁的。然后又从下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瓶子,那是装药的瓶子,不过现在里面肯定装的是旱烟。很快,文子卷了一根烟,划了两根火柴才点着。我不知道文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他卷烟的手法比村里有些老年人还娴熟。我掏出一包香烟,给文子发了一支,我也点了一支。文子看了看烟把上的字,然后把烟夹在耳朵背后,继续抽他的旱烟。我说:“邻村的社火就要来了,不去看吗?”文子慢吞吞地说:“不爱看!”
我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文子正靠在墙根下,仰着头,慢悠悠地吸着烟,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我心想,文子应该不是疯了,或许是受刺激,病了。
文子的父母或许早就想到文子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而不是疯了。交夏不久,他们便带着文子到市里的医院看病去了。不用说,我们都知道那是家精神病院,大家都叫“二院”。至于为什么叫“二院”,我也不晓得。
我的印象中,凡是进了二院的都没好过,如果说有,那只是暂时的。
文子去二院治疗了大半年时间,也差不多花完了父母大半辈子的积蓄。不过文子出院后村里人都觉得这钱没白花,聪明的人还会把文子病情的好转和以前那个神婆联系起来。我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见到文子的那一刻我又开始相信了。
文子剪去了他那曾经遮天庇日的头发,留着寸头,但不像医院里病人的那么短。其实文子现在一点儿都不像个病人,脸上比去年有血气多了,一身黑色西服,虽然是旧款式,但在我们村还是比较时尚的。至于他脚上的尖头皮鞋,起初我没想明白,因为文子从来都不穿皮鞋的,更不要说尖头的那种。后来我想,可能是文子爸妈特意给文子买的,想改变他的精神面貌,或许这是医生的建议。
文子病情的好转不只是体现在外表上,他的实际行动更让大家感到安心。以前那段时间里,大家印象中他就像个哑吧,可现在他竟然会主动跟村里人打招呼了,脸上又出现了那腼腆的笑容。有人说他偶尔还会给家里挑水或干一些简单的家务活。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村里人都替他高兴。然而好景不长,前前后后不到一年时间,文子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神婆或医院怎么可能会改变一个疯子的命运!
如果说当初校长说文子疯了大家还有些半信半疑,那么这一次文子用实际行动亲自告诉村里人,他的确是疯了。我也相信他是疯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具体是周六还是周日我不清楚,只看到学生娃没上学去。那天村里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聚集在文子三叔家,因为他三叔的孙子也就是他的堂侄子是村里的娃娃头儿。每当周末的时候,其他孩子都百鸟朝凤似的聚到文子三叔家,在他堂侄子的带领下进行各种活动。或是外出掏鸟窝抓兔子,或是在家里打牌玩儿游戏什么的。那天他们都在看电视,巧的是文子也像游魂一样游到了他三叔家,更巧的是电视里正在放《亮剑》。文子进屋后大家都没注意到他,可能是因为看电视太投入了。文子也没理会其他人,只是坐在炕边上,也看着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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