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一场骤雨把庭院里母亲精心侍弄的花打得七零八落,我看着她佝偻在地板上拾掇的身影,兀自替她痛心起来。她转过身来,笑嘻嘻地挂起了一张相片,阳光下的花争奇斗艳,然后母亲像对逝去的亲人一样瞻仰它们。
于是,那些花成了影像,是它们此生最美丽的时刻,却又不得不迎接绚丽过后的灰飞烟灭,造就了一场最完美无瑕的毁灭。
我称这个时代是狄更斯笔下“美好与黑暗”的双形体,并且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
下过雨的中心公园,大理石的路面积聚着水,一群白鸽从天而下,在污浊的水中啄食着不知是人们何时丢下的鸽食,胸前的羽毛也浸在水中变得污浊,然后又“扑棱”飞起,无人顾及。
那个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背着藏青色的画板来写生,稚嫩清秀的脸庞,让我想到了一部韩国电影《雏菊》,只是那次特地买票去电影院看,却又中途退场。
巨大的商业大厦屹立在两旁,干净的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落地窗上倒映着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西装革履,人群却在中央的绿化带前空出地方——一个老乞丐躺在那儿,眯缝着病眼,破了一支角的碗也无人问津,窗上同样映出了衣衫褴褛的他,衣冠楚楚的人仍旧行色匆匆,避而远之。
那个学生正描摹着的画笔停了下来,想必是完成了画作,他高兴的开始收画纸,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一个诞生美的地方,一座城市的眼泪,以美示人的后果是高傲到云端,以悲示人终是卑微到极点。
(二)
安在西藏,冬日的西藏。
“入藏时,火车通过冗长的隧道,当时我正看书,没有人通知我即将过隧道,霎那间的黑暗突然让我变的不知所措,只是眼神放空,黑暗奔袭后,我继续低头看书,还是那一章节,车窗外西部的阳光温暖的照着高原,只是那次短暂的黑暗,让我难以忘记。
光明总有追不上我们的那一刻。”
“我坐在一座寺庙的露台上,西藏的冬天很冷,庙前的玛尼堆上挂着五颜六色迎风飘扬的旗帜,再远处是入云的喜马拉雅山脉。
空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在灰色的高原大地上很是触目,阳光熹微,飒飒的寒风又好像要把一切事物吹走一般。可是,那几丛野花开得多么惊心怵目,似在告诉我,对于他们,我只是过客,于是,心中陡然升起一片嫉妒之心,却又无可奈何。石堆前三个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的僧人转着经筒在虔诚地诵经,风把我吹的瑟瑟发抖。”
“入藏第五天,连日的寒风终于停了,我们一行十个人突发奇想,决定要亲眼看一下藏羚羊,这个想法让我佷亢奋。穿着红红绿绿羽绒服的我们找寻着高原精灵的足迹,安静的世界里,我们就像十六世纪的殖民者踏上一块不知名的大陆,突然很庆幸我们只是一群游者。
最后我们没有找到,其实我们早已预料到了。”
“今天庙里进行庙会,很盛大,城市中的我们很难有机会见到,你没来真是替你惋惜。喇嘛们穿着朝服盘腿坐在蒲团上,后面的僧侣双手合十,安静地数着佛珠,庙外一大群从西藏各地赶来的朝圣者,跪在冰冷的高原上。
我也像他们一样在祈祷,但无比讽刺的是——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我很幸运的来到了西藏,多想一直就这样,但来是偶然,走是必然。”
这是安从西藏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邮戳是西藏阿里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明信片上是阳光下安温暖的笑容,很远的地方是零星的几只藏羚羊。
安是一个游者,为此安和守旧的父母闹翻了,可他却义无反顾。也许是早已注定,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在安游历西藏三个月后,可可西里,就在那个如天堂一般美丽的地方,安遭到了偷猎者的枪杀。
安的入殓安排在了临近的一座小寺庙里,全部的僧侣,一个老者和七个年轻人,围着灵床转着经筒为安的灵魂超度了三天三夜,用他们的信仰在试图挽回安的无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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