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半跪半坐在地上,抽泣着……但是没有眼泪,他的眼泪好像就在这两天哭干了。他那双腿已经被地面冰的麻木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地上跪了多久。
寒冬季节,夜静得可怕,空气里似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刺扎着皮肤,严寒吞噬着一切。一盏灯孤零零地吊在屋顶上,发出昏黄的光,似乎下一秒也要到达生命的尽头。四周是土坯墙,横七竖八的裂开了纹,就像瞎子龟裂的双手上那一道道伤痕。靠北墙的位置摆着两张床,床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这样的天气,这些干草很有必要。靠床的的案子上有一样东西显得特别醒目,占了大半个桌子。那是一台旧式的黑白电视机,是邻居买彩电那年给他的,也许是为了省电,它成了一种摆设,只是偶尔有人来时他才打开来看一会。尽管很土,但放在这间屋子里看起来确实很不相称。地上的土是松的,凹凸不平,可以想象瞎子娘曾经每天拄着拐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隔壁还有一间土坯屋是厨房,一角堆满了柴草,然后是锅灶、两副碗筷和一个大水缸。每天瞎子出门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好满满的一缸水,这缸水足够瞎子娘一天使的了。靠门的一角是一个简易的羊圈,但现在也是空空的。就在前两个月,一个下雨天,瞎子娘忙着从院子里往屋里牵羊,被疾跑的羊拉倒,闪了腰。瞎子本来是买来这只小羊给老娘解闷用的,这次意外之后,一气之下就把它给卖了。
堂屋正当门静静地躺着一个棺材,刷着黑色的油漆,更显得阴森恐怖。里面躺着满头白发的瞎子娘和她那根梨木拐杖,那是瞎子在果园里给人干农活时特意为他选的。说是拐杖,其实只是一根拔了皮打磨光滑的梨木棍子。棺材一角趴着那只流浪狗,是瞎子娘前些月从街上抱回家的,给它檫了药,头上的皮癣应经好了,毛也长出来了。平时这个时候听到外面行人走动就叫个不停,而今天也异常安静。
“啪……啪……”突然瞎子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在自责,他不该在老娘咽气前给她灌了一肚子的苦药,如果他知道老娘熬不过这个年头。然而,他做了,就在老娘失去意志的这两天里他还在一直熬制中药。他后悔极了,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有一丝希望他怎么会放弃对老娘的治疗呢?他本以为老娘可以像以前那样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过年。瞎子娘还是走了,丢下瞎子一个人过年。平时她那么爱唠叨,临走时却没有给瞎子留下一句话。
瞎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又很快地倒了下去,他坐在地上揉了半天腿,然后一只手撑着地面试探着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到床边,打开床头上的一个漆黑的柜子,从底部拿出一只棉靴,又从棉靴里掏出一个包裹成一团的汗巾子。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汗巾,里面还有一个塑料袋,他数了数塑料袋里的零钱然后又放回原处。他又去拿挂在墙上的另一只棉靴,里面仍然是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什么东西,当他的手触碰到包裹时他心里咯噔一跳几乎要哭了出来,包裹的一角被咬得粉碎。他急忙打开来看,上面的一层纸屑不禁使他打了个寒颤,全身都在颤抖,一小沓红色的钞票被老鼠咬毁了近一半。他又一次面临崩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前年瘸子娘因偷埋没有给村长使钱第二天又被挖出来,逼着去火化,最后不得不给村长三千块钱了事。至今瞎子对此事仍心有余悸。他早听说村长在自家门口转悠几天了,为了过村长这关,他不得不想办法把前年二胖拖欠自己的工钱讨回来,再去跟瘸子借几百。虽然一天来都没吃饭,但瞎子感觉肚子鼓胀胀的,满肚子里都是心酸。
没有瞎子娘的日子里,瞎子害怕回家,害怕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冷冷清清。孤独逼迫着他去串门,常常都是一会功夫就串好几家。然而每当回到家,看到紧闭的双门和门上的那把锁,心酸不打一处袭来,令他猝不及防。他还不能习惯锁门的日子,他再也不能过不需锁门的生活,他再也看不到老娘坐在门口,膝上依着那根梨木拐杖,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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