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回家的时候,又一次被宇通客车给耍了。
燥热的马路牙子上,孤苦无依的少女,树荫下,撑着阳伞,没有风,只有闷闷的热汗。我回家的心情就这样被恼人的天气和低效的班车给狠狠地破坏了。每当这种情况一次又一次发生的时候,我就越来越梦想着:如果我爸爸是那司机该有多好啊!这样我每次回家,只要提前给他打个电话:爸,车子到了同曦鸣城的时候停一下哦。那我还用担心它是从高架桥上还是从高架桥下走,还用担心它在十二点五十的时候放我鸽子吗?
夏天的正午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宜出门的时间段,站了半久,我的腿开始变得酸酸的,脑袋也嗡嗡作响,只有一双四百多度还特别疲倦的眼睛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不能让它溜掉了。
在我无声祷告的感化下,我终于被一个好心的司机载上了车。
哪知道,我才刚上车呢,就遇到了我们这班车最凶的一个女售票员。她大摇大摆地坐在第一排,一边数着钱一边瞟我,去哪,来,交钱!我想,这不反了吗,倒底我才是乘客呀。于是我也特别凶地白了她一眼,她递给我的收据也被我扔在了她家的车子里。
我做完这一连串富有攻击性的举动之后突然像阿Q一样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慰。紧接着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想来这就是逃掉一节专业课提前等车的好处啊,你看,还有座位可以坐。我的身边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他的脸一直朝向车窗。他的旧公文包本来是放在我座位上的,但是我过来后,他静静地拿走了它。回家真好!心情变好后我就像游戏里的小人一样慢慢恢复了体力和精神。
顺着旁边男人的侧脸,车窗外的世界里,是一列一列向后退的行道树,是或气派或肮脏的广告牌,是巨大太阳照射的柏油马路,是骑电动车戴着面具看不见脸的行人。风从车窗里闯进来,扑面而过。只是风里,仍然带着那么一丝烦躁和气恼。
“大叔,还有多长时间到啊?”
响亮而蹩脚的外地口音来自我座位后面旁边,应该是一个年轻人。
“快了,差不多还有几十分钟吧。”我身旁的男人把脸贴着车窗,头微微地侧过去,好便于传达他的回答,我猜他们是在我上车之前就已经交谈过的,而且看样子,他们好像已经成为朋友了。我不知怎么一下子,好像是受这外地口音的刺激,顿时竖起了耳朵,静静听他两人的攀谈。
我听到他们在谈起了南京的地铁。我身后的年轻人说:“南京有地铁很好啊,造地铁工程那么巨大,那些人真厉害,能从地下挖条通道。”“对啊,现在的交通很发达啊。最快的要算飞机了吧。”被称为大叔的男人,他的脸一直朝向风口,他的语气好像都是一种调子。我看到他的公文包有些起皮和磨损,我看到他的衣服有些污渍,有点不合身。可我对他的印象好像并不差。虽然他一直不肯给我一个正面的特写,但是,一种农村人特有的淳朴之感,已于他的周身向外弥漫扩散。
“这里去年是不是举办了什么文化节,听说还有明星过来了。”我身后的年轻人也把头高高地仰起,好像这样他们的距离就更近了似的。
“嗯,韩红啊,小沈阳啊都来了,还蛮热闹的。”
“小沈阳他其实唱歌不是很好哦,但是他很能装,他能模仿得很像。”
“嗯,他上台好像什么都拿的出来一样。”
“要说真正唱得好的,应该是张学友刘德华他们这些实力派哦。”
听到这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笼罩着我,谈不上感动,可能仅仅是一些感触。我想那位年轻人一定是个异乡人,他们的谈话里,还包含着一段段问路的情节。我回头看,只能看到他坐直了竖着的头发,坚硬的浓黑的头发,不知道他为何要前往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地方,一路上问人,直到在车上遇到他的“大叔”,寻求生计或是投靠亲友,无论是否是这其中的一种,一路的沧桑和辛苦都是不可避免的,但他的声音,诗意一点来说就是,依旧雄浑,偶尔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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