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地里回来,知道母亲走了,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就转过来安慰我们,妈妈还会回来的。没事的时候,我们三会跟奶奶爷爷下地,他们好多年没再下地了,奶奶有些感慨:“这手,都生疏了。”下田的这段时光,是童年里最美的一段,常常调皮的踩在奶奶刚刚埋了玉米种子的土坑上,用力的踩啊踩,跳啊跳,奶奶看见急了,嚷道:“快下去,快下去!种子会给你们踩怕的,长不出来到时结不出玉米穗子,叫奶奶上哪儿给你们摘去?”我们还真信了,不敢再多踩一步,愣在那儿,爷爷在一边乐呵呵的解围道:“爷爷给你们种一田子玉米,到时就怕咱们吃不完咧。”听到爷爷这么说,又高兴地手舞足蹈,又奔奶奶那里去,却不走小沟沟,径直从埋了种子的土胚上过去,奶奶又急了:“玉米又长不出来了,丫头。”“哦哦,知道的啦。嘻嘻哈哈”,我们三打打闹闹,尽给奶奶添乱子,奶奶表里生气,心里呀那是高兴,骂人丫头都带笑的,哪里会怕她呢。那时我们就像是爷爷奶奶的快乐种子,一直生根发芽,奶奶爷爷在需要的时候及时拔草、施肥、浇灌我们。
这期间,母亲会时不时回来看我们,每次都是给我们带了好吃的,有时会跟我们说很多话,有时很快就走,我一直带有小时候遗留的情感,对母亲,是问一句答一句,无问便无答,完全没有姐和弟的互动,她的习惯,我一而再的避开,没有传袭,想必母亲也觉察得到的。读了初中住宿以后,母亲就很少来家里了,都是到学校看我们。母亲知道我体弱多病,来学校看我最多,这一点,我是感动过流过泪的,一时难以名状的泪。她来看我次数多了,以至我的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个好看妈妈,邻桌惊羡的说:“那是你妈呀?你爸很英俊吧?”还有者:“你妈很年轻耶,穿的也好看啊,对了,你怎么不爱打扮呢。”还有一质疑的声音:“她是你妈妈还是你姑妈?”我笑笑,不做回答,我常年穿校服穿梭课室,很少跟同学谈及家庭,面对他们的问题,我选择一笑而过,没有答案的东西,我要是硬去寻找答案,得到的答案都会让我内心颤抖,莫名感伤,更何况拿出来分享?
后来姐姐发奋,考了广东的一所大学,我因为从小体弱,留了一级,小姐姐一届,弟弟初三,我高三。一年后,我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弟高一。倍感欣慰的是,我俩小的,一直追随着姐姐的脚步,姐姐给我们树立了领跑者的榜样,指引着我们的行迹轨道,我们都上了理想大学。求读的过程,其实感谢的是外婆,是外婆在帮助我们姐弟三个,她至亲的关心着她的外甥女们,母亲偶尔会过来看我们,从家乡到我们求学的城市,坐车算是小小的颠簸,我对母亲,心境也渐渐宽朗起来,离开我们那几年。我们的成长过程她不在身边,的确有点怨她,那么坚决跟外婆走了,后来当中,她却还是抽时间来了解她的儿女,看望陪伴她的儿女,感情上的亏欠,她在努力弥补着。无论路途近还是远,舅舅刚与我通过电话,问我生活费够不够,外婆要他给我打,我说够了舅,替我谢外婆。大舅突然间有些哽咽,许久才说:“晨子,你妈挺不容易的,她这么多年都自己过,你爸留给她的好,她都还记得,都用在你姐妹几个身上了,你们要好好努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你妈吧!照顾好自己,没钱了就跟舅说,知道吧?”顿了顿,大概是没听到我的声音。
“晨子?听到不?”
“恩恩。”此时的我已是泣不成声。
一直以来,都是母亲过学校看我们,也无从问过母亲的状况,突然间,觉得误解了母亲好久好久,她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既不让她的子女看见,也不让外婆他们看见,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疗伤,她在尽一个母亲职责的同时又在尽一份为人儿女孝顺的义务,虽然妈妈看起来没有悲伤,没有埋怨,似是很自然很满足,但这么多年,她还不忘父亲,默默的一个人守候这么多年,而我却全然不知,甚至未曾去过问她的现状如何如何。我自以为,母亲会是追求自己第二归属的人,而我心里早年深埋的情感,对于她后来做的那些弥补相比,我更愿意她当初的不离开。但,那是多么无奈的的抉择呀!曾经的我哪里懂得什么叫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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