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他还写了满满一大张歉意的话。我的心有点儿疼,就像一根钢针梗在了棉絮里。
然而那天傍晚就传来飞机失事的消息。我给他拨了无数个电话,一遍一遍听电话里冰冷的女声重复,直到动作变成机械,变成无意义的重复,我把他的电话号码抄在一张纸上反复地看着,反复揉皱了又展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可是它再也没有响起来。
我在没开灯的屋子里坐了一夜。以前那些他为我做过的我认为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都那么温暖,是温暖的疼痛,如同刺进心里的毛刺,随着律动一步一步地由浅入深。我总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没有那么爱他,我总陶醉地沉溺在他给我的宠爱里,却没有发现,我一天比一天更加依赖他。那总让我不屑的平静的生活,现在一下子都变成了奢求。我从前幻想的浪漫全都是泡沫,我终于意识到真正的浪漫是和你在一起。我真是个蠢货,在你离家的最后一刻还在对你发脾气。
我想了很多很多,从初次相识一直回忆到你走前的最后一秒。可是我还是不确定,你已经不在了吗?我又想回家了,你还会腼腆地问我姑娘你怎么了吗。我又一次丧失了方向感,彻底的。有你才有家,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我想去哪里歇一歇,不在这里等你了,你回来会找我的,对吗?
和你的这一场相识,我不能再认为它无关紧要了,它已经渗透进我的血液里,缱绻着我的一切,拓印我的毕生。
我踏上了回故乡的火车。北京的夜黑如泼墨。
【From 黄志诚】
飞机开始颠簸的时候,我和周围其他的乘客一起恐慌了。我看着窗外的云层滚滚,像是海浪能够把人吞噬。马达越来越费力地轰鸣,空姐已经在机舱顶端拿着扩音器大声地呼喊。许多人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想给家人打电话,许多人拿出本子想要写遗嘱,许多人解开安全带失控地冲到机舱顶端,而更多的人开始小声颤抖地哭泣。
我闭上眼睛,眼泪就那么流下来。在我不完满的短暂人生里,幸好还有你出现。我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想要与你厮守到老。我没能给你你想要的浪漫的生活,早早把你带入囚笼,让你天天围着围裙面对单调的柴米油盐。我多想在此刻说出那些从没说过的宏大的誓言,我多想再给你多一些承诺,可我多不争气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也许,也许我没事,等我回去了,我就一辈子不再离开你身边。
我现在很累,我周围很吵,我现在就想提着行李赶快回家看到你,然后沉沉地睡一觉。我不能让你着急啊,我们的小公主还在等我回去,我想我会是个好爸爸,你也要努力做个好妈妈呀。
一道刺眼阳光刀锋一样割开我的眼睛。我往窗外一看,原来大海已经这么可怕地近在咫尺。四周的哭喊声已经达到一个高潮,恐惧扼住人们的喉咙让发声都变得扭曲,生命已经渐渐在分崩离析,绝望肆无忌惮地蔓延。
你要好好的。我们分别还未满二十四个小时,我空阔的胸膛已经在想念你的拥抱了。
【From 我】
天已经亮了。我透过破旧的小木窗看窗外,还泛着些许暗蓝的天空,绵绵的朝红已经从远处层层涌了过来。巷子里错落人家,门前积着鞭炮碎屑的落红,对联喜庆地在门框两边招摇,像是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妈妈还睡着,脸色略微苍白,昨夜的血泪回忆像耗尽了她所有心力。那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一次鲜血斑驳地痛过。妈妈的手上还拿着她和爸爸的一张合影,因为保存妥帖它尚且还是当年的颜色。她穿玫瑰色裙子,两条胳膊鲜嫩如水葱,表情带着一点点娇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爸爸安稳坐在旁边,脊背挺拔,脸上笑容浅浅。这应该是妈妈刚彩排完晚会节目的时候吧,脸上的青春就像四周的草坪那样生机洋溢。
我轻轻从妈妈手里把照片抽走,不想惊动了她。妈妈手的力道紧了紧,似乎不允许别人把它拿走,接着睁开眼睛便露出释然微笑,第一句便是:“我真高兴,我就知道我还是爱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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