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踏出地铁站时,已是22点24分,手机恰好没电,看着突然暗下去的屏幕,猛然发觉这个城市的灯火阑珊极度的奢侈。我像燃尽所有火柴的小女孩,一只脚踏回自己的世界无垠的寂寞,一只脚仍深陷相聚的喧嚣;一只手触及冬夜的寒意,一只手紧握重聚留下的暖意;一声叹着浩瀚人海中自己的形只影单,又一声呼喊着来不及轻诉的不舍,声嘶力竭。
返校的39号公车,没有了白日的拥挤,我感觉陌生而极不习惯,仅有手里热乎乎的烤番薯给我安全感。一直有这样的坏习惯,当落寞抓住我时,思绪便不听话地跳进记忆里走马观花。
闭上眼睛,木棉花触目惊心地燃烧着,一片火红中,我窥见这些年里我所有的动容。
记忆的扉页,是他牵着我的手,走过门前的小巷每一天每一天。竹筐子里的蜻蜓,是他轻轻为我扣住;床边的小老鼠,是他日日代我喂饱;贪玩被关在门外,是他偷偷从窗口给我递饭菜……我深刻地感受到,那只皱巴巴的大手总为我驱去阴霾;那张满是皱纹的笑脸,包容我不谙世事的任性;那瘦弱的身躯,在每个冬日里让我取暖。然而那一页的温情在他溘然长逝之后被无可奈何地翻了过去。而今温暖已成一方空冢,哀痛似雨帘一重又一重。坟头的小花石碑的照片,都那么远,,我张着手,怎么都拥抱不了,只有文字给他祭祀。
年少的我一度以为,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颠沛流离在盛大的寂寞里,像鸵鸟埋头于记忆的沙丘,像猫蜷缩于记忆中唯有的温暖。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够逃离站在人海中却像置身沙漠的孤独。这种想法,就那么植根在我心里,直到我和大雄成为朋友。
他叫大雄,我却固执地把他当成我的哆啦A梦。
高二那年的天空那么蓝,音乐总在耳边哗啦啦地淌着,教室窗边位置的风总那么大。没有了蜻蜓,没有了小老鼠,我也告别了贪玩。一个人默默写的东西,大雄总会简单地说“好”;考砸了,他会用他比我更惨的分数安慰我;任何的时候,他都给我最多的信心;不管我多不可理喻,他都无声包容……我像置身于没有观众的舞台,一个人肆意地舞者。而大雄,总在恰当的时候,为我微笑报幕,为我掩饰失误,为我加油打气,为我欢呼喝彩,包括,原谅我在高三到来时草草退场忘了谢幕。
高三是个残忍的季节,我们都在为高考埋头。白天连下课都专注于课本迷失了窗外花香,夜间赶作业错过了星辉的安慰。直到一场别离呼啸而来,才记起在最后的时间里,也忘了珍惜一下彼此。于是,同坐一间教室的缘分就此结束,广州与从化的距离取代了第一排与第四排的间的150厘米。于是,重聚变得无比奢侈,每当有鸟于我的视线掠过,我都渴望如一片羽毛任意缱绻。于是,发长长地信息,在电话里久久地谈天说地,却怎么都无法触及彼此真实的内心。
难得的再见,总是在K歌房,吵闹的旋律击碎我所有的欢欣,不带感情的歌唱掩盖所有的言辞。他陶醉在侧田的旋律里,不曾发觉身后的我,一边用心哼着,一边担忧着刚结束不久的英语考试,书包里,还背着数学书。我的分数他的音乐,我们的距离雪上加霜。
也曾义无反顾地确信,大雄他拥有神奇的时光机,带我越过苍茫的时光,重拾记忆扉页浓郁的暖意。然而我们之间,似是风太大刮断了飞向彼此的竹蜻蜓,越来越远。那些牵着手就会天长地久的信念,全然只是错觉吧。
39号公车终究到了终点站,我捧着热乎乎的烤番薯只身踏进夜幕。冗长的夜风中我蓦然明白,原来可以相互取暖已是莫大的幸福,纵然是千山万水,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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