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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六节的课,铭旭没去上。他与周围的男孩子并不相同。在毒日下挥汗淋漓地打篮球和独自发呆两者,他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但他也并不总愿意呆在宿舍,哪怕所有的人都出去只剩他一人。他总觉得万一有人闯进来,便破坏了他的世界。与其独自呆在宿舍还需小心翼翼地祈佑无人靠近的必然性,倒不如索性把自己放置在一个更为冷清的环境,让有人靠近的可能性降为零。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双手无论秋冬春夏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他的每件衣服都必须是有口袋的。耳朵上塞着两个耳机,里面是爵士乐。对,他喜欢的是躁动的爵士乐,而并非同学们以貌取人地认为的柔缓的抒情乐。他有很多另类的习惯。比如,走路要么是闭着眼睛,要么是低着头看脚下的路,仿佛对他来说,前方是个不存在的事实。他忽然抬起头。这里是一幢教学楼的后面,再往前面,就是学校的后山了。这一带,平时足至的人很少,夜里当然,白天却也不多。这是他在这座校园里唯一能被他据为己有的天地,他这么觉得。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刻意想来这里。他亦无从说起,他为什么变得不愿意来。然而一抬头,他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转到这里来。仿佛他的魂灵先是落在了这儿,现在在招引着他的躯体灵肉合一。
他坐了下来。坐在一块被毒日炙烤得发烫的石头上。六月午后的太阳热辣而寂静。他额头上隐秘地渗出涔涔的汗水,两旁的发梢被湿润得粘成细细的一条一条。他并不觉察。他只是在那里坐着,两眼因阳光太强而半眯着注视在地上。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什么都想了。他突然感到一丝凉快在后背窜过,白色衬衫有一瞬不紧贴在湿湿的后背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却感到不无快意。要是凉风持久一点多好啊,这该死的大热天。刚刚这发酵粘稠的空气里,有一阵凉风吹过了?好像没有吧,好像没有,也许只是在太阳下晒得过久了,不自觉而本能地反倒会感到冷颤而已。他的情绪忽然变得非常失落,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沉的忧郁之中。
那种感觉。为什么此刻变得如此的具象化?
他此刻忽然想起泠秋。或者说,时至今日,他从来没有一刻忘掉过泠秋。只是过度想念一个人,反倒不自知在想念着她。她像是生长在他的身体里,为他所同化掉了。在不被外界某种力量所牵扯而导致疼痛的情况下,他是不能感觉到她实实在在地存在过。存在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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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旭终于在床上辗转了两夜后,郑重地做了最后的决定。决定,决定给泠秋写信。他在时隔一年后的今日才意外地重获有关于她的消息。他才知道,那个陌生的女孩,原来名字叫泠秋。泠秋,真好听。他一边一笔一划仔细地写着信的开头,一边喃喃自语。
“亲爱的泠秋姑娘:
你好。
时至今日,我才给你提笔写信。想必你定会好奇我是谁。而其实我在从
前无数个日夜里提前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在未来的某一天向你说起我这个人的存在,才不至于让你感到唐突而害怕。然而直到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我现在的这种方式是否是最恰当最为自然的。
想来也许是不可能非常自然的了,毕竟你从未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的存在,还有一个默默爱恋着你一年的我的存在。
不怕同你坦白,其实,我此刻真的不知从何说起这件事,向你叙述这一年的事。所以,直到前两天我重新得到你的消息开始,在这两天里我反复思考,结果却只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简单的话语。我只能说,我是在一年前,354天前,认识你。哦,不对,更为确切的表达,应该是知晓你,知晓这个世间,还有你的存在。但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的出现,并且是这样的出现方式而吃惊,甚至害怕。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青涩安静的姑娘。倘若我的出现真的让你感到生活的秩序紊乱了,我现在只能先说声非常抱歉。但是啊,谁能阻挡一颗年轻的心,所以我只能自私一点,无论如何,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并且,我渴望能够存在在你的生活里,就如同在过去的一年里,你时刻存在在我的生活里一样。我也知道,我说出这样胆大的话,你定会胸中无措。但是,不要马上回绝我,可以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你生活的旁边,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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