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爷爷了。母亲正蹲在水池边洗衣服,我站在她后面,轻轻开口。别乱说话。母亲责怪地看我一眼。真的,我真的看到爷爷了,他穿着灰布上衣!母亲慢慢地转过头,你在哪看到的?我直视母亲眼底的惊慌,在梦里。哦,梦里啊。母亲放松下来,但神色转瞬带上哀戚,妮儿,你爷爷走了那么些年了还放不下你。
在梦里,爷爷穿着灰布中山装,是我记忆中爷爷十年前的装扮。爷爷还在世的时候,脸色一直都是蜡黄,很少站立,基本上都是如破絮般颓倒在床上。爷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瘫倒在床的,我不记得了。记忆中,爷爷一直不康健。
爷爷常年穿一件灰布中山装,头发稀少却花白地趴在头皮上,如一个大坑里的几抹绿萍,没有依靠浮荡不安。高高的颧骨,松皱的皮肤,一双眼睛就埋在深眼窝里,几乎被耷拉的眼皮淹没。还有,皮肤蜡黄。我很惊讶我对爷爷的外貌记得如此清晰,我不记人,这点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可是最后见爷爷的时候七岁,记忆却如此清晰。
爷爷很疼我,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后来才明白不代表爷爷爱我是大爱无声,而是我一直狼心狗肺的认为爷爷的爱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爷爷很严肃,经常摆着面孔,或许爸爸不苟言笑的缺点就遗传自爷爷。爷爷从来不训斥我(因为一般我犯错爷爷都直接让爸爸出面),还疼我疼的紧。
因为爷爷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时常有人来看他,并且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爷爷舍不得吃,全部省给我。每当我吃着爷爷舍不得吃的东西时,心里想的都是,爷爷千万不要好起来,不然我就没有好东西吃了。
小时候(五岁左右吧)的我很馋,还挑嘴挑的厉害。大哥和大姐二姐他们从来不挑食,爷爷每次都拿他们说事,我都不耐烦的跑开。后来我偶然吃错了爷爷的药片,却发现了一种自认为很好吃的东西——药片外面包裹着的糖衣。我从爷爷放药的柜子里偷出一瓶药片,躲到柴火垛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爷爷被奶奶扶着回来的时候,听见柴火垛里有声响,偷偷走过去却发现了正在吃药片的我。后来爷爷拉着我去找父亲,我忘了当时爷爷是怎样对父亲说的,总之父亲在听爷爷说完后就满面怒容的拿大耳瓜子朝着我屁股招呼,爷爷站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神情在那时的我看来绝对是极度讨厌的。
小时候的我十分不知好歹,偏偏还自负的厉害。被父亲打后曾一度憎恨爷爷,甚至在背后恶毒的诅咒病怏怏爷爷怎么还不死,这样就没人让父亲打我了。
再后来的时候,爷爷的身体好了一点儿,可以自己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爸爸和大伯二伯他们怕爷爷走路累,商量了一下,给爷爷买了一个手摇式的轮椅,爷爷终于能到外面转转了。轮椅刚买回家的那个傍晚,马上就要吃晚饭了,爷爷非要到外面转转,还要求我给他推轮椅。于是我就只能满腹怨气的扔下满桌的饭菜,空着肚子推了将近二里地的轮椅让爷爷尽了兴。我记得爷爷似乎很久没有大笑过了,可是那天,爷爷回家后的笑容,亮的闪眼。
可是我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我那时候想不通,为什么有比我力气大的大哥和姐姐,爷爷还非让我去给他推轮椅。
夏天总是很炎热的,最起码现在是这样。可是小的时候的夏天有没有现在这么热,我不记得了。小的时候,每到夏天,我们几个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就商量好,要什么什么时候下河洗澡。后来我们决定是中午,因为中午的时候家里大人都午休,没有人管我们。后来等我们几个下河后玩的正开心的时候,爷爷出现了。他站在岸边喊我们几个上去,我们没有一个人理他,继续玩自己的。他又喊了我们几声,看我们实在没办法就转身回去了。我以为他回家了,就玩的更疯狂,然后爷爷又出现了,身后跟着父亲。父亲一直对我的看管都十分严格,他明令禁止我下河洗澡、点火玩一类的,可是我没有听。父亲又拿着巴掌朝我屁股上招呼,奶奶和母亲要劝阻,被爷爷拉住了。父亲的力气很大,直到我的屁股炙热,红彤彤的再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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