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暗潮湿的日子,契柯教授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面,腿上放着一封信件,敞开着,在邀请谁快来读它。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用黑色墨水写成的黄豆粒大的字,似乎是写信人怕对方看不懂而特意一板一眼写成的。
契柯教授灰色的浑浊的双眼盯着窗外的一株植物,红艳的花朵儿正肆意地在枝头盛放,纤细的根茎支撑着它,它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骄傲的舞女,双眼被灯光蒙住预不见即将来临的风雨。
过于纤瘦梗直,易折。
契柯夫人端着一杯白开水走进来,站在他的身后。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她带着怜爱的、同情的眼神看着契柯教授,一个风烛残年、被提前退休的小老头儿,他过强的自尊心折磨着他,令他日夜辗转反侧无法轻松入睡,浑浊的眼睛透出红丝,使他看起来更加灰败。
“亲爱的,你不要这样看我,虽然背对着你,但我感受得到。我是不会被轻易打败的,学校不能因为我老了,看不清了,就寻了个荒唐的理由将我赶出来,这样是不公平的。我为学校做了多少贡献,没有我,学生还在简陋的房间里做着危险的实验呢!”契柯教授将视线转到腿上的信件,干净得过分的信纸上印着整齐的字,可是写信人不知道,他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老教授了,现在只是一个眼睛不好的老头儿罢了。
“帮我念念,写了些什么,眼睛看不清楚。”契柯教授接过夫人手上的水,轻轻抿了口,调整了下坐姿,最后又把视线转到窗外艳红的花朵上。
契柯夫人拿起信纸,开始一字一句仔细地读了起来。她的声音温润如过境的暖风,一波一波沁入人的心神。
亲爱的契柯教授:
您好!首先,我为我的鲁莽向您道歉,您是学界泰斗,受万千学子崇拜,而今,您却在看一个小人物写的信,这实在让我感到不安和惶恐。最近的天气非常潮湿,乡下的老人们都在喊着关节疼,想来这是老人们的通病。不知您的关节怎么样了?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关起门窗,洒些熟石灰在墙角,它可以使您的房屋保持干燥。千万要防着湿气跑到您的关节里去,我不愿您承受那如同蚂蚁噬心般的疼。上个星期,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得以参加一个小小的研讨会,本以为作为学界最负盛名的您一定会出席,这样,我就能一瞻您的圣颜,或是有机会与您打招呼。可是,您没来,于是我向站在身旁的一位教授打听您的情况。呀,想起那位教授的样子,他枯老的皮肤扒在身上怪可怕的,声音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般,阴森诡异,吓得我当时就白了脸。他跟我说,您身体抱恙,在家养病。不知道这是否属实,但我还是要向您传达我的担忧和心痛,到底是什么疾病缠上了您?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我非常期待在下一个研讨会上见到您。
契柯教授,您真的是我心中最敬佩最尊敬的人,这次冒昧给您写信,是因为我知道您一定是温和、平易近人的,您一定不会拒绝我这种小人物的请求,您一定会理解我的。现在,我要开始讲述我的故事,有点长,希望您能以一位慈祥的长者看待后辈般来看待我的遭遇,这非常不幸,我需要您的建议。
我叫克里,在乡下当教师。我有十三个调皮讨厌又惹人怜爱的学生,哦,十三,我不喜欢这个数字,它带给我厄运。每天,天边刚起一丝光亮我就要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餐,早餐是一片面包和一片火腿肠。虽然在乡下,但我一直保留着这个良好的习惯,火腿肠能给我补充能量,带给我一天的美好心情。我无法忍受一天没有它的生活,这很重要,希望您能理解我。乡下都是些没有文化的乡巴佬和一群不懂规矩的讨厌的小孩,我不能和他们平静的交谈,因为我们互不了解并且没有共同的话题,难道他们可以和我谈论尼采、歌德这些伟大的人物吗?答案当然是不能的。学校里还有两个教师,老托尼和他的姘头托尼夫人,他们俩都不是好人,嫉妒我的才能、嫉妒我比他们年轻有活力,所以经常给我找气受。我几乎不和他们讲话,除了讨论学校的一些情况。现在,我要进入正题了,这是我出生以来遇到的最不幸的事情。乡下有一个女疯子,虽然长得白净,却疯疯癫癫,嘴边时常在叨念什么,没人听懂她在说些什么。我看她可怜,在她经过我的面前时,会友好地跟她打招呼,问候她今天是否过得开心。但您已经知道,她是疯子,从来不会正常开口讲话,所以她没有理会我。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神志开始清楚了,虽然时间不长又会恢复原样,可她的父母非常高兴。哦,忘了跟您讲讲她的家庭,瞧我这记性。她的父母是乡下的有钱人,住着漂亮的别墅、开着拉风的吉普车,不知道艳羡了多少人。可我是读书人,自是不会跟乡巴佬一样追求这些凡物。前几天,女疯子又恢复了短暂的神志,她跟父母说要嫁给我,当我的妻子。因为她其实知道在她神志不好时,只有我像绅士般跟她打招呼、问候她,于是她认定了我心里是十分喜爱她的。之后,她父母便来到我这了,我听后勃然大怒,要我怒一个女疯子,怎么可能?我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娶了她,让人躲在被窝里也要笑话,这种事情,我是绝不做的。她的父母最后也恼羞成怒了,搁下狠话,如果不娶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契柯教授,您学识渊博,请问我该怎么办?让我屈服我是不做的,但不屈服我将被赶出乡下,这该如何是好?我要怎么做,请您告诉我。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