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学了,歇会吧。我们到公园去转转吧,很近的。”爸爸小心翼翼地询问到。我停下笔,手按在书本上,抬头迟疑的望着他。那眼神又询问了一遍,“好”。这是2010年6月6号。
那年我高三,学习固然重要,但我并没有准备凤凰涅槃,欲火重生。不过,紧张,压抑的气氛仍然阴魂不散地笼罩在我的头顶,我也紧张了。习惯性的目光呆滞地傻坐,莫名的烦躁,影响了我心情,也影响了家里气氛。
那年假期,妈妈不在家,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之间像是缺乏一种润滑剂,不再那么和谐了。关系不对立,却从没有话题,有句没句的聊,结果总是不了了之,静默是最多的状态,自然,两人都有些压抑。那天他要去种青菜,要我帮忙。可到了中午还没完,烈日当头,恼人的玉米叶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痛,自己又渴又饿,同样着急的他又骂我这个干的不好,那个不对。专心地批评却忘了看我的表情。我终于爆发了,“你总是去评判别人对与错,从不想想自己对不对,对错一家人全得听你的,做好你从不会夸奖,可错了就骂。摔了个碗在你这就是犯死罪,我愿意摔吗?干农活砸到手,皮都掉了,血一直流啊,而你不问我伤口,先是痛骂一顿。我不痛吗?难道我还没树值钱吗?你看谁的爸爸像你这样,啊?”我哽咽了,说不下去了,只顾着嚎啕大哭,来发泄之前的一切苦闷。他惊呆了,一言不发,呆呆的站着,显得手足无措,眼神里充满恐惧,表情扭曲着,很痛苦。路人好奇地看着这呆站这的父亲,和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儿子。“先回家吧。”声音很弱,像个大病初愈的老人。我狠狠地伤到他了,可我并不想这样。我不安地抬起头,那僵直在空中的手刚刚收回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今天吃饺子,你妈昨天说你爱吃这个”。毒辣的太阳下,花白的头发异常的扎眼,我分明看到那落寞的背影在哭泣。第二天,老妈来电话,“你爸说你长大了,真不明白怎么突然说这个?”电话那边无奈地笑着。“对啊,我都二十了。呵呵”强装起的笑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眼睛有些湿润,泪水一直在打转,心里却蒙蒙的。不知道怎么挂断的电话,不知道妈妈发现什么没有,不知道伤他多深,不知道他恨不恨我,我都不知道……
公园很大,里面的人很多,不过,二十岁的儿子和四十多岁的父亲只有我们一对。公园很美,故意弯曲的小河静静的流淌着,安静极了,连河底的石子刮伤了自己都不去喊一声。各种花儿比着似的摇头炫耀,团如华盖的树荫下人们笑着,闲聊着。仿佛明后两天和他没关系,哦,的确没关系,一点都没有。不过,这一切也和我没关系,心里憎恨着。他看我心不在焉,就拉着我去猜每棵树的名字,山楂,丁香,小红柳……爬假山,一起捉鱼,虽然一条都没捉到,还非得拉我站在一个不起眼的桥上拍照,然后很认真地存在手机上,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长嘘口气。渐渐玩累了,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湛蓝湛蓝的,那奇异的颜色和图案,我想再杰出的画家也画不出它的。只有天边几朵云,静静地爬着,不慌不忙,它们什么都不像,因为我觉得那是对洁白的云的侮辱,它就是自己,不像别人,更不是别人。“吃个苹果”说着递了过来,削了皮的,一圈一圈的绕着,宽窄一样,厚薄均匀,就像一个艺术品,只看着就非常诱人了。他曾经让我看一条一米多的苹果皮,那自豪的摸样现在还记得。他总是随身带上一把小刀,以便随时削水果,递给别人吃。这样真好,此时此刻。回去的时候路过小桥,瞥了一眼,字不太清楚但能看出。“状元桥”三字刚劲有力,此时心却柔弱如春水。
那年我高三,那年我数学考得一塌糊涂,心情也一塌糊涂,万念俱灰地听着满校园的哭声,咒骂声。刚出考点,数学老师就迎上来问我怎么样,结果自然知道。“你们老师真的很关心你,别的谁都没问,先问的你。我看着呢。”他近乎讨好地说着从墙边走来。“今天想吃什么?饺子怎么样,刚听别人说有一家的特别好吃。”看我只顾走路,快步地追向我。那天他自始至终都没问我考得如何,只管陪我吃,陪我玩。我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渴望被打一样,忐忑不安,又心怀期待。糟糕的一切,给了我一个糟糕的睡眠。“爸,你别打呼了,我都没法睡了”其时已是凌晨。“我又打呼了?唉,还是没控制住。哦,你赶快睡吧。我去上厕所,很快。”看着焦急的我,声音里充满自责,逃似的出去了。厕所上的时间很长,回来时手上却提着东西。“跑了好几家店都关门了,这家医生说,安眠药有副作用,我拿的是‘睡好’,这个药性缓,来,你再喝点葡萄糖”起身时分明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在微微往外渗出。边说着就收拾他的床铺,整个卷了起来,连同垫子。“我睡阳台,中间有个门,能隔音,这样我们俩都能睡好了。”他像孩子一样高兴着说。我们是六号来的这家旅馆,这是他的意思。我坚决不同意,他厉声责备,只好作罢。很快,一切归也平静。夜深了,外面风大吗,地板会不会太凉了,偶尔的喇叭声能吵到他吗,他睡得着吗……带着种种疑虑,药开始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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