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暗的球场上拍着上下弹跳的篮球,变了形的球依然如常地砰砰砰地响着,却收不到一丝它的回响。空荡的黑夜里,除了挂在天上的几点疏散的星,近旁冰冷的铁栅栏,栅栏外那如魔鬼般的高大的树,还有一个练习太空步的年轻小伙子。我不晓得他为何也喜欢球场上昏黄的夜,要在那粗糙得如青藏高原般的球场练习那似漫步天空的舞步。虽然如此,他却依然舞动得那么自在,节奏几乎不曾乱过,只是缺了伴奏的舞曲,谁会来给他送上一曲呢?我找不到来者!
在视线不清晰处,偶然传来一个少女甜美的声音,豁然晓得,原来在这阔大的空间里,除了我跟那个跳舞的小伙子,以及我那不成型的篮球外,还有一个生命的存在,世间的故事也常常是在这般不在意间出现的。想来那应该是个纯情却又害羞的少女,跟她对话的不是我们,而是藏在手机内部、却又相距千里的他。愿意在这般空寂、冰冷的环境下,独自一人哆哆地对着手机谈话的,多半是情痴而又害羞的,只为跟自己的另一半练习各种美妙而扣人心弦的情语。
偶然抬头,初见的弦月也逝去了,而我们还在无月的天空下活动着。篮球也不听话地在手掌下乱蹦,每一次声响,都像冬天那树上的积雪从枝头坠下砸了地面一般,才晓得今晚的夜,已经不算是秋夜,而是冷冷的冬夜了,只是没有看到那轻飞漫舞的雪罢了。
又是秋去寒冬来,当冬天用冰凉的魔掌把瑟瑟的秋天推开,疯狂地乱戳着我们的脸时,其实春天便已在望,那些冬眠的生灵,最是盼着习风阵阵、花香乱飞的春天了,而我还恋着刚刚逝去的秋,才被送走的金陵的秋。
自从踏入了南京这座城市,就总觉得江南是我上辈子的故乡,不是爱这里的高楼,也不是被这里的繁华给迷惑,楼比这里高的、比这里繁华的多得是,而我却对于这一片区域一见钟情,只是为着那一份前世就已经遗存下的情怀,犹如宝玉跟黛玉的初见。第一次把双脚踩在南京这片土地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是两年前南京初秋的一个深夜,却已如家乡的深秋夜,欢迎我的到来的便是这古都的初秋的夜里含着笑、凉凉的风,我惊讶得还误以为是在深秋的某个夜里、在家乡那个小城的哪条街道上乘着凉,并没有叫我感到家乡是在千里之外。然而,这古都的秋却又有着它独特的韵调,没有细细聆听是不能找到那韵调深藏的情趣的。
郁达夫赞美故都北平的秋,而我喜欢古都金陵的秋。或者我该被别人嘲笑,我怀中金陵的秋又如何能跟伟人笔下的秋相提并论呢!可我还是固执地以为古都金陵的秋才是真正的秋,有韵味,有韵调的秋!北平的秋总是来得太快、去得太急,花花草草常常是一夜间便回归了大地,那些可爱的生灵也是在一夜之间便从北平蒸发了的,整个节气一下子就跌入了冬天,谁能这么快就接受了那样一个现实呢?还没玩味个够,北平的秋便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太短;以至于当人们想谈起这个秋天做了什么,得到的答复都是:“北京有秋天吗?”
南京的秋天却不同,该来的时候它准时地到达,当人们开始厌恶了,它也把该完成的任务做完时,便会主动而悄然地逝去,酷似一个充满灵性的生灵,深深地懂得自然的法则、人类的性情,并自觉地顺应着。它总是不慢不枝,先送来一阵凉爽的风,传递了一个信号,再慢慢地把荷花打落,接着又只让池塘留下那些枯萎的残荷;其间,已经神秘地抹杀了漫野的青草,只让它们留着那不死的根,默默地等着冬天的进一步折磨而还不能死去,因为春天已经在等着它。同时,这个有灵性而万能的生灵还让梧桐黄了头,等着冬天来把它收拾。要不是水质不好,它还会献上古人常常吟咏的江南特有的层层秋波呢……这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从来不出过乱子,错了调子,来的时候婀娜多姿,离开时袅袅如烟,大地就在它停留之时缓缓地展开秋韵的弹奏,直到曲子的结束。它总会停留上两三个月,足以让大家赏玩个够而又不厌恶!
看着书上常说,这古都金陵的秋,带着深深的历史的气息。而我只是一个过客,并不晓得那深深的古味,只知道古人常常悲秋。今夜在操场上被那冬天的风刮着,才晓得自己来到金陵已两年有余。在江南这片土地上,自己并没有留下太多,而有幸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悲秋的古人。今年的秋,是我在此的第三个秋天,可它已经逝去,虽然我爱它常待上两三个月,却还是明白它很容易离去。下一个秋天,已经开始了我的期待,喜欢这古都的秋,它的风始终在心中扬起,也爱着家乡那没有枯萎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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