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天似乎总是持续地特别长,已是本应春光灿烂的三月,但空气中却依旧充斥着刺骨的寒冷。
背负着说不出的忧愁,我再一次踏上返校的客车,学校远在另外一个城市,承载着一百三十二公里的思念,我平静地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我是个特别念家的人,甚至有些同学都开玩笑地说天天想回家的我没一点阳刚之气,我常常一笑置之,是的,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曾经日日夜夜都想四处闯荡的我变了,变得如此羸弱,也许,我怀念的并不是家乡那一缕缕袅袅升起的炊烟,而是那些年秋蝉鸣泣不已的秋天。
那年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我遇到了他们,尽管他们的名字我铭记于心,但我还是习惯着称呼他们的外号,与其说朋友,不如说我们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死党。
凡,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人,虽然是初秋,但烈日的余威却并未完全退却,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下,他居然穿上了厚厚的外套,说实在的,这样的装束偶尔看到也许并不会觉得稀奇,但如果处在狠毒的太阳下,居然还看到他穿着这样不合时宜的衣物,心中难免恼火,因此我常常取笑他,在背后叫他“北极熊”,他从不生气,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与没经历过秋季重感冒的人计较,用他的话说,“我的世界你不懂。”
的确,我也许真的不懂凡的世界,他明明出生于一个大山孕育出的小村庄,但是他的梦想却是四处旅游看一看各地的山。为此,我和凡常常偷偷地潜入班主任的办公室,翻看老师在各地旅游的照片,总能看到数不尽的乐趣,记得有一次,他盯着班主任在武当山脚下的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重重地感叹了一句:“真像我老家的那座山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无言以对,也许是因为顿时理解了凡的梦想,但顿悟的那一瞬间我却只能用沉默作为对他的回答。
我第一次闯祸是和明一起,一个自诩高富帅的“热血少年”。我们一起逃课,一起被教导主任逮住,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写了检讨,因为他认为是他怂恿了当时素不相识的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对明怀有感激之情,另外稍稍加几分敬佩。明在班级里很高调,说的难听点就是特厚颜无耻。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突然在班里大喊,也可以在联欢晚会上大跳艳舞……班里很多人喜欢他,但更多人讨厌他,讨厌他做作,讨厌他爱出风头,但是在我的眼里,这只不过是明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明的生活很富足,但是代价却是长期地无法与父母见面,因此明在家中实际上是被极其冷落的,为了弥补心中那一点小小的自卑感,明只好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方式,来吸引大家的注意,驱散自己的孤独。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揣测出他的内心,尽管我毫无兴趣,但是这就是我的死党,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内心的执着却始终不变。
家乡的秋日十分热闹,那时学校大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没到傍晚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听起来让人说不出的安逸。那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秋天,结束了短暂的休假我们早早地来到了学校报到,也许是还沉浸在假期的懒散之中,补课的日子让我们百无聊赖,有时候,我们三个会翘掉烦闷的晚自习,躺在操场上,听着蝉鸣,仰望着星空。凡总是最先说话的一个,“你们说,等我们升上高中,这里的天空还是这么美吗?”凡的话总是那么地语无伦次,但也许是我没听懂其中深层的含义,但也许根本就没有,明亦是答非所问,“反正还能看得到星星。”我笑笑,原来身边的这些可靠的家伙也是稚气未脱,我就常常爱思考现实的问题,对明天也不抱什么幻想,“我觉得,天空再怎么美,我们也生活在地上。”我又开始得意了,我的发言总是让他们无言以对,凡这时翻了个身,“嘿嘿,同样是地上,我活的海拔就比你高。”我们一起大笑,那时我依旧不懂凡的意思,可能,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懂。
那年的秋天我们过得很颓废,是的,很颓废,明承受不住极度压抑的气氛,在大闹学校一场后愤然地选择了回家备考,我不知道明在想什么,凡也没有劝他。明走的那天我们三个在教学楼天台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当晚秋的凉风掠过枯黄的梧桐树,我傻傻地笑了一声,凡和明诧异地望向我,我转身跑下楼,回来时手里攥着三片金黄的梧桐叶,我掏出笔,在其中一片上面签下了我的名字,“来吧!什么都不说了!在这些叶子上签上我们的名字,等到三年之后的再一个秋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再拿出我们各自手里的树叶怎么样?”很幼稚,很无聊,但是凡和明确爽快地照做了,那天的三个人,一起拿着秋天最后的一片叶子,在楼顶上肆无忌惮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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