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出生在80年代末的人,那是正处于伟大的改革开放的洪潮中,不过,改革开放并没有让家里富裕起来。听我爸说那时候村里人关心的并不是改革开放这些大问题,而是计划生育。农村人大抵对传宗接代这些事是特别上心,对于生男孩这种事有着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执着,不少人甚至过上了解放前的游击生活。那会儿有个特别出名的电影叫《超生游击队》讲述的就是这些事。
我出生那会儿正是黎明将醒之际,家里很闹腾,当然并不是因为喜悦,而是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闹得我妈大出血。那会儿我们村的贫困程度估计赶得上现在的大西北了,生孩子那完全是拿命去硬抗,整个过程就像上个厕所,没有任何维护,都在家里的一个盆子里解决了。
幸好,母子平安。
不过,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问题。那时我还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姐姐,所以我属于早生。在计划生育的年代那是违法犯纪的事,必须罚钱,而且要罚到你肉痛心痛不敢再犯为止。听我奶奶说那是强盗般的一群人,当时家里本就贫困根本交不上那笔罚金,因此他们便砸抢,只要是稍稍值点钱的东西便一溜儿拿走,那时真的可谓是家徒四壁,一穷二白了。
当年,我爸连同几个叔叔一起去外面闯荡,颇有点许文强带着小弟闯荡上海滩的感觉。不过怀揣的发财梦毕竟没有实现,反而在火车上饿得直流鼻血,要不是好心人的救济差点就回不来。
当时流行一首歌叫《潇洒走一回》,我爸这么潇洒了一回后,在家老实了很久,直到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从通过村子的马路,从马路上行驶的车辆都能体现。他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因此二话不说背着背包就往外面走去。
他本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当年爷爷奶奶供他去读书,他倒好,直接把书包往小山坡上一藏,玩到放学再回家。这样,一天就过去了,这样,一辈子也就注定了。现在,他忍不住外面的繁华,却只能在码头上帮人挑着担子,汗流得将衣服结成了盐巴,每天也只能拿到几块钱的报酬。现在,很多人不信知识能改变命运,他却信了。
我觉得我妈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苦的女人。据说她当年是被我爸的一篮子鸡蛋娶回家的。并不是家里穷,只是因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现在,我无与伦比的讨厌包办婚姻,估计也是这事留下了阴影。不过可怜的是婚姻自由之后,我们不得不以相亲的形式来寻找伴侣。
嫁给我爸之后,我妈没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在我看来是肯定的。自打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没消停过,几乎天天都会吵架。很好的诠释了家无宁日这个词。据我妈后来透露,曾有一段时间,她特想一死了之,要不是挂念我和我姐就真的就付之行动了……其实,曾几何时,我也特想一死了之。不过后来,我还是选择活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当时为的什么。
我记得我爸有一个特别让人无法忍受的习惯,每天清晨五点的样子就会醒来,醒来后就在那瞎折腾,以至于那些睡着的人根本无法继续睡眠才消停。因此,每天清晨我都是在他们的争吵中醒来。说来可笑,那时我有一个在我看来特别遥不可及的梦想,就是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
当时,我爸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赌。好像每个不幸的家庭都伴随着这两个毒瘤,而我无能为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人家说十赌九骗,所以我爸十赌九输,每次输完之后就找我妈要钱,但是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哪有那么多闲钱?因此,每次都能为这事搅得鸡犬不宁,但幸好,没有上升为家庭暴力。
我妈是个懦弱的人,她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将钱藏起来。哪里都藏,床底、书页、鞋底、袜子里……等到这些地方都不管用之后,她就把钱藏在门缝、砖缝里。我想她是真的怕了,根本没考虑到那些地方能不能藏钱,会不会有虫子把钱咬坏,反正我爸找不到就行。
就这样磕磕绊绊,人到了中年,但他们两个活力依旧不减当年。时不时地爆发一些冲突,而每次冲突遭殃的都是那些碗筷桌椅,因此那会儿家里经常性地更换桌椅碗筷,以至于少年时的伙伴羡慕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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