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就算时间倒转,我也依然会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我只有这么一次。”
然后,心电仪发出悠长平整的“嘀——”声。
医生匆匆进来,护士把我推出去。
我踉跄地走进花园,面前开着粉白与水红夹杂的花,傲然面对秋日的凉风。
是木槿,花语为:温柔的坚持。
七
后来我一直呆在家里写稿,不分昼夜,没有停歇。姨母去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一个美丽的妇人,她身穿水蓝色的旗袍,凤仙领,衣身上绣着芍药花,那花秀美逼真,莹莹地发光,映亮了我的眼,衬得妇人风姿卓越。
我开口唤:“姨母——”
那美妇人向我点点头,把手上碧绿的镯子摘下,放在我手里,然后挥手向我道别,然后娉婷地走上一架在河上的拱桥,最后消失不见。
梦醒之后,眼角有泪光,转过头看,有一个手镯静静地躺在床头,样式颜色与梦中无异,发着幽幽的绿光,照亮一方小小的房间。
我拿起来,泪滴在镯子上,呢喃着唤:“妈妈——”
后来为查些资料回母校,无意间翻阅到二十年前的校友录,翻开第一面,“苏姽”的名字跃然眼前,上面是黑白的照片,女子温和的笑容,嘴角边有一酒窝,眼角处有一粒黑痣。很奇怪,我记得苏姽的眼角是没有黑痣的。而且,二十年前?同名同姓吗?
我偷偷把照片截下,塞进袖口溜出去。
回到医院,一连几天我都没发现苏姽的踪迹,直到最后一个晚上,我又在花园里看到了她。
她不再穿病号服,穿一小莲蓬裙,裸露小腿,那是上世纪的款式。
“苏姽。”我轻轻唤。
“先生,多日不见了。”
“苏姽,我今天来给你看样东西。”我把照片拿出来,上面的女子依旧语笑嫣然,“你说巧不巧,她跟你同名同姓,而且是十年前的人,长得如此相似……”
苏姽怔怔地看着,没有响动。忽然,她俯下身,双手抱着头,面露痛苦之色,“痛,痛……”
我慌了神,连忙唤护士,很奇怪,这夜的医院寂静非常,没有深秋的蝉声,也没有病人夜晚磨人的呻吟。
同样,也没有护士前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事情朝诡异的一面发展:没有星星与月亮的夜晚,穿着上世纪的裙子的少女,无人应声的医院,以及,那仍旧红得滴血的石楠花,虽然在夜里,却意外地醒目,让人不容忽略。
它们在晚风中静静摇曳,生长。
但我却不怕,大约本是鬼怪小说写手,深谙一些道理: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似鬼的人心。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少女、跌在地上的照片、照上的美人痣、姨母与母亲的故事……
电光火石间,我大声说:“你才是苏婳!”
我早该发现苏姽,不,是苏婳的故事中疑点重重:难道叶冬之在婚礼上不会发现吗?叶知秋我早已听闻过——富甲一方的房地产商,但却从未听说过他有个名叫叶栀灵的爱女。唯一的真相就是——那个自称苏姽的少女撒谎。
风,忽然一下子凛冽起来,狂风呼啸着从我耳边飞过,地上的残花被卷起来,此时的它们已失去活性,任凭雨打飘零,破碎的香气混着湿润的土地,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如空中折翼的飞鸟,盘旋不去,逐渐陨落。
良久,风终于停歇了,面前的少女挣扎着爬起来:“对,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苏婳——苏姽的妹妹,叶知秋他本来爱的是我,却被苏姽那贱人横刀夺爱。都是些负心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今天我要杀了你!”
眼前忽的伸过来数只白爪,少女已脱了那世俗的皮肉,留下白骨一具,粘稠的血从骨头中流出,像是绝望的眼泪。
我闭上眼,知道是祸躲不过,心里想:死,只不过是另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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